母亲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涓涓

母亲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陆秀娟

    2008年知青纪念下乡40周年，回访农场的知青特别多。在与学校师生联谊活动的众多人名中，我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妈妈回忆她被批斗那段经历时多次提到的一个名字。我注意到，她人长得漂亮，能歌善舞，非常活跃。不难想象，她当年下乡农场时，参与各种活动，能说敢干积极上进的程度。看着她在台上兴高采烈地表演节目，我忽发奇想，如果这个时候母亲出现在她面前，或者我突然说出自己是她积极批斗过的某人的女儿，那会是怎样一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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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0年，母亲出生于一个比较富裕的农民家庭，姥爷有文化，在村子里是被称先生的。新中国成立后，母亲在姥爷的支持下，上了学，读到高小毕业。因为有文化，在家属委员会中担任点职务，组织学习时，都是母亲给大家读报纸，念学习材料。1967年，文化大革命运动正如火如荼，人们常常半夜里被阵阵锣鼓声闹醒，集合去迎接毛主席最新指示。这个时候，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母亲悄悄嘀咕了一句：“赶上过去大年夜接老祖宗了。”就是这句话，为她埋下了祸根，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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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最激烈的时候，天天有人挨批斗。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厂长），有“国民党特务”（邻家伯伯，解放战士、曾任国民党排长），有“资本家大小姐”（学校教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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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造反派抄家，在邻家（国民党特务）抄出一只小尼龙袜子，袜子是新的，里面珍藏着邻家小姐姐燕子所宝贵的几件东西，其中有一个毛主席像章。造反派发现了这一重大罪证，高声喝斥：“你小反动！竟敢把伟大领袖的像章放在臭袜子里！”其声色俱厉，其言辞激烈，足以震摄那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儿。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从此落下一个病根，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有时说着话突然走神，旁边的人叫上好几声“燕子！”她才回过神来。后来，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发展成精神失常，至今也没有彻底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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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人人自危，个个但求自保的时候，母亲接到舅舅的来信，信中说，姥爷因为富农成份，在老家天天被批斗，挨打，跪玻璃碴子，受不过折磨，自尽身亡（用当时的话说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接到信的母亲一时整个人都懵了，她偷偷地哭，又悲痛又害怕，不敢戴孝，不能和人说起。这样煎熬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告诉了一个她自认为亲近的人：在老家沾点亲戚，她叫婶子的一个人。结果不久，母亲就突然被揪上台开始挨斗了。罪名是“隐瞒富农成份”，“现行反革命”（前边那句话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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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挨斗时是1968年，她正怀孕我小妹，整个孕期在批斗中度过，不能蹶着，造反派开恩允许她站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晚上回到家腿肿得老粗，夜里不能睡觉，要先背会《老三篇》，要写总是不被通过的认罪书。我好几次睡醒一觉还听见母亲在背《老三篇》。这样的日子持续到11月底，小妹出生，母亲总算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出了月子立刻又被揪去批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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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冷天，父母都去开会会场了，六岁的我在家看小妹，不会烧炉子，屋子里越来越冷。小妹哭了，我就抱着她在炕上转，被子抖搂散了，小妹被冻成大叶性肺炎。这事，母亲说起来就哽咽流泪，弄得我也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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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母亲并不是什么主角，更多的时候是“陪斗”。那时，只要开批斗会，母亲总会被揪上台，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陪“国民党特务”，还会被拉到场部陪更大的“当权派”--农场场长挨斗。虽不曾被痛打，媷头发，推推搡搡总是有的。每次批斗结束，厂子里都要派小青年送母亲回家，怕的是她想不开寻短见。母亲大着肚子，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要走二里多地。送她的如果是心地善良的人，会说：“阿姨别急，慢点走。”碰上脾气大的，会恶声恶气，一路数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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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几次提到一件事，批斗会上曾有人质问她：“咱们都是一样的年龄，凭什么你能上学？还不是因为你家是富农，是剥削阶级？”母亲在心里反驳：“你胡说八道！我是解放后才上的学，是共产党给我的机会，我是戴着红领巾长大的！”这句话，我听母亲说过多次。母亲晚年卧病在床，有人劝她信佛，有人劝她信教，她的回答也是这句话“我是戴着红领巾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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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终于过去，许多“走资派”，“当权派”都平反昭雪，对母亲却无任何说法。她难忘当年这段挨斗的经历。母亲说，能反驳的都不叫委屈，不让人说话，更不让反驳，必须忍着的，那才叫委屈。

老土豆

  昨天读到黄永玉的一篇文章“文革”这出戏票价太贵”：

https://mp.weixin.qq.com/s/vsJnBfUruM4kisBTRk01nA

   虽然写的是一群“文化人”在大革文化命中的遭遇和故事，可那场”史无前例却触及了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

   这出戏，会再次开演吗？

涓涓

老土豆 发表于 2023-6-11 19:07
昨天读到黄永玉的一篇文章“文革”这出戏票价太贵”：
https://mp.weixin.qq.com/s/vsJnBfUruM4kisBTRk0 ...

希望永远不要重演！

颜逸卿

    虽然涓涓老师是语文老师，也喜欢走笔文学创作，在遣词造句方面可以很美很华丽，但是她没这么做，平铺直叙写平常人，没有任何雕琢感，有的事物写得不是特别详细，尤其背景处理时点到为止。但是反而唤起我很多的记忆，分享之余更添共鸣。

涓涓

颜逸卿 发表于 2023-7-7 14:27
虽然涓涓老师是语文老师，也喜欢走笔文学创作，在遣词造句方面可以很美很华丽，但是她没这么做，平铺直 ...

颜老师好！
好久不见！
谢谢您一如既往地支持、鼓励我！
本来也没有什么写作方法，只是就事论事，所以也不敢谈文章的“处理”。谢您的点评！
我将努力学习，争取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