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苔痕(113) 悠悠师生情
我读初中时,教数学的老师50来岁,上课时给人威严的感觉。可下课后,他爱和学生一块说笑,两手还不时地在胸前“划弧”。 自结识老师后,知道他家安在苏北,除却寒暑假,便住在学校宿舍里。我常出入他的房间,向他请教疑难问题。这时我发现老师不仅精通数学,且古文功底深厚。他的书柜里有一摞一摞的文史书籍。 “老师,可以给我讲古文吗?”我冒昧地请求。“行。”没想到他竟爽快地答应了。以后,我常常在课余时间去老师那儿学习古文。老师只要看见我来了,无论做啥都会停下来。有个星期天,老师卧病在床,见我进门来,忙说:“快把我扶起来……”“老师,您躺下——”当我端来一杯开水时,老师已挣扎坐起来,背靠枕头,戴上眼镜,手上拿着《古文观止》。我劝老师躺下休息。他愠怒地瞪我一眼:“不是约好的吗?”这次苏轼的《留候论》,老师是靠在床头上讲完的。 那场革“文化”命的风暴来临了,父亲劝我别去老师那儿学古文了,说这也许会对他不利,何况我们从来没给他一点报酬。我心里感到一阵酸楚。“山雨欲来风满楼。”当时父亲的话不能说没道理。 但是,渴求知识纯洁之心与传授知识无私之心,总在相互吸引。一天,老师讲解之前念了清人金圣叹的一首诗:“陶令门前白酒瓢,亚夫营里血腥刀。春风不管人间事,一例千条与万条。”我心照不宣地笑了。当老师讲完韩愈的《进学解》后,我把父亲的话告诉他。他毫不介意,爽朗地笑道:“给报酬我未必讲哩!至于其他我不在乎。” 学校停课闹革命后,老师也难逃厄运,被关进了“牛棚”。我心里非常愧疚悲怆,只有盼望老师早日被“解放”出来。1969年我去农村务农,从此以后,我们师生也失去接触的机会。10年后我返城工作,到学校听说他已退休回苏北老家,而且没让子女按政策顶替进城。 现在回想起来,老师不光教给我知识,而且也启迪我做人。我的人生旅途上,几经风雨未沉沦,不能不说与老师的教诲和精神有关。 (原载于《上海轻工报》1999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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