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金丽华自杀未果 李满仓沉冤告破
这次声势浩大的巡回批判会原计划三天,实际用了五天才把全团二十个农业连队,十几个工程、工副业连队,以及团直、后勤等单位全部走了一个遍。
三十几场流动的现场批斗会,在轻松祥和的气氛中,终于逐次圆满地完成任务。
在这个过程当中,骆驼充分感觉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和浓浓的战友情谊,感受到了团首长的亲切关怀和爱护。
在午间吃完饭休息时,骆驼和警通排的弟兄们聊天,才知道这次游斗是刘主任提出,马政委坚决支持的。
自从在团部大礼堂批斗大会场外,被不法之徒踹了一脚以后,马政委下决心要好好杀一杀团里的歪风邪气,以整肃军纪!
骆驼还抽空找严冬冬聊了聊,她是因为又跑去省信访办公室上访,并大闹信访办被扣押,搞得保卫股再一次去省里领人的时候,被那里的工作人员骂。 1
因为多次上访,严冬冬惹恼了各级领导,保卫股王股长连带受到批评,严冬冬才有了这次陪绑游斗的资格,还有幸被王股长亲自捆绑。
骆驼问起金丽华,她说她并不了解金丽华的现状,只是听说是失踪了,具体原因不清楚。
完了事儿回到三连再说吧。
然而事以愿违,游斗以后,骆驼并没有随心所愿被转回三连,而是又被送到了十九连这片“天地”。
骆驼离开以后的这段时间,十九连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发小儿梁勇胜被选送当兵走了。
刘副指提为了正指。
最大的变化是,秦大队自请卸职,主动申请回吉林老家,已获批准。
秦大队的走,居然和骆驼有关?
那天骆驼深夜离队,第二天就传来他在县城砸饭馆儿又打伤人,被县公安局抓起来的消息。
团领导认为,批判大会上骆驼表现得很诚恳,对自己的错误有了很深刻的认识,这是他改过自新的一个好的开端。
但是,到了十九连以后,连干部对他采用简单粗暴的高压方式,不进行正确的诱导和耐心的思想教育,反而用强制劳动和监督孤立这些手段来刺激他,激怒他。使他又走了回头路。
据说马政委找秦大队谈了话,对他的做法提出了严肃批评。
对马政委的批评,秦大队一万个不服,还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一怒之下便提出,老子不干了!
据说他走的那天,全连的干部战士都依依不舍,尤其是住宿舍的小青年们,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的,还纷纷奉上自己的临别赠礼。
秦大队收到的礼物也是五光十色,床单被面衣服皮鞋,全是这些单身青年压箱底的细软。
还有女青年送的是亲手绣的枕套,以寄托情思。这原是为自己的将来准备的。
有人在送给秦大队的日记本扉页,题上一首深情的小诗。
这些人,有曾被他命令在寒冷雨夜中罚站的。
有被他强迫带病工作,完不成指标不许吃饭的。
被他骂得连祖宗都不得安生的,也大有人在。
如果半百年后有人穿越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像遇到了当红的笑星,激动地呼喊:“郝建,真的是郝建!”
骆驼是坐警通排的212吉普送到十九连的。
但是令骆驼百思不解的是,迎接他的竟然是和以前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方式。
刘副指亲自来迎接骆驼,安排好宿舍,和颜悦色地说:“这次回咱们连,具体工作还没有定,休息几天恢复一下身体再安排,要和同志们搞好关系哦。”
这态度搞得骆驼很不适应,浑身积攒的力气都没法释放。
骆驼提出,先回趟三连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刘指立刻就批准了。
警通排的吉普车被骆驼抓差,说是去三连拉东西,反正开车的是自己的哥们儿,走起。
到了三连,骆驼又变卦说想待几天,让车先回去,过几天自己再找车拉东西,就不麻烦你们了。
他们只能就这样回去交差了。
骆驼回三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到金丽华。
因为金丽华就是县大狱里关着的李满仓的未婚妻,她是唯一知道李满仓藏匿原始证据的地方的人。
那还是在牢里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要睡觉了,李满仓拍拍自己的枕头。
“软软和和的,枕上面就像枕着小金子肚子,美啊!”
“小金子是谁?”骆驼问。“是不是你的相好的呀?”
“什么相好的,那是我媳妇。”
李满仓对骆驼讲,在自己差几天就要结婚了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危险临近,就把小金子送去了安全的地方,并且将那些查出来的原始材料交给了她,嘱咐她没有自己来接,千万不要回来。
果然,就在他刚把小金子送走,就被抓捕,对方严刑逼供想要的,就是小金子手里的证据。
刚听李满仓说了没几句,骆驼马上就想到了监管班里的金丽华。
骆驼问:“小金子现在在哪儿呢?”
李满仓没有正面回答。
骆驼心里明白,李满仓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的相信自己,虽然一切变化都是真实的,但毕竟来的太突然太轻易了。
“你知道我是哪儿的吗?”
骆驼对李满仓说:“我说我是兵团205团的,实际上205团的前身是江山农场,我在的三连就是江山农场的四队。”
看到李满仓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骆驼连忙把自己刚来的时候进监管班,遇见金丽华的前后过程讲了一遍,李满仓这才放了心。
这次回三连,就是找到金丽华,告诉她李满仓很快就会平反放出来的好消息,并把那些原始证据提交给公安局。
可怎么就失踪了呢?
匆匆赶到原监管班那里,见到陈校长和老地主、文哥他们几个,把情况简单地讲了一遍。
潘婶儿带着大伙儿进了屋,指着炕上一个很整齐干净的行李卷:“这是丽华的。”
打开这个行李,枕头下边,露出了一个信封,再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第一行清晰地写着“绝命书”三个字。
金丽华留下的这封信中写道,自己的男人被人陷害判了死刑,自己知道他是冤枉的,是有人故意害他,但自己一介女子,无法为他辩白。
现在那些坏人找到了自己,并要以此胁迫自己的爱人认罪,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只能以死来抗争。
“她走之前说过什么吗?”骆驼问潘婶儿。
“她那天跟我唠闲嗑儿的时候好像说过,要和她那口子一块儿去莲花泡看看。”
“我去莲花泡!”骆驼说。
“好,那我们大家也分头去找找看,多找些人!”文哥说。
“毕竟人命关天的,这个事儿还是应该向马老汇报,由团里出面儿组织搜索的话,把握会更大一些!”
还是陈校长想得更周到。
“马老?”骆驼这才发现,马老怎么不在?
“哦哦”陈校长对骆驼解释说:“马老又被请回团部,任命为副政委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开你的全团大会的时候,任命就下来了。”
“我说十九连的秦大队怎么会被马政委批评了呢,原来咱们团有两个马政委。”
“还有你这次游斗前,马老也找过王股长,点明一定要把握好党的知青政策。”
“原来是这么回事!”
骆驼蹬着自行车直奔盲流屯,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漫无目标地到处乱闯,是不会有结果的,这事只能去盲流屯,让刘明水和他的朋友们帮帮忙了。
对于骆驼的突然造访,刘明水非常高兴!
“还没忘咱老哥们儿呢,从上次你来,都一年多了吧?”
骆驼掰开手指一算,果真是一年多了。
“去年你来的时候,泡子还没全冻上呢,今年你来得正好,冻得杠杠硬,咱进去打狍子去。”
“我要和你们一块儿去!”明春也跟着瞎嚷嚷。
“明水,明春,我这次来不是来玩儿的,我是想让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当骆驼讲完金丽华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刘明春想了想,说道:“我昨天听胡大姐说,前两天有一个女的,挺年轻的,打听莲花泡怎么走,胡大姐说别往里走了,这就到莲花泡边儿上了,那女的不听,楞头巴脑地还往里走。”
“后来呢?”骆驼急切地问。
“我没问。”明春说。
“走,找胡大姐问问去!”刘明水拉着骆驼就走。
“哎呦喂,那是不是你相好的呀?瞧把你给急的!”胡大姐还表示出了一丝醋意。
“她后来去哪儿了?”骆驼焦急地继续问。
“里边儿地方大了,最后去哪儿了我怎么能知道?是从那片林子走的。”胡大姐用手一指。
“对了,那天看见打猎的瘸老楞,跟在那姑娘的后边儿,也进了那片儿林子。”胡大姐补充道。
“瘸老楞,那就糟了!”刘明水一拍大腿。
“怎么啦?”骆驼问。
“那就是一个畜生,见个母牛都得搬个板凳垫着往上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胡大姐不乐意了。
跟着刘明水,穿过几块儿草甸子,在一片林子的背风处有一个地窨子。
“老楞,瘸老楞!”刘明水叫喊道。
地窨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喊声,随后就像被堵住了嘴,没了动静。
地窨子的棉门帘子一掀,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出来。
“小明水啊,你干哈来啦?”
“瘸哥,您屋儿里那女的谁呀?”刘明水问。
瘸老楞看了一眼骆驼,说道:“是我媳妇呀,咋地了?”
“您哪儿来的媳妇啊,让我们看看。”
“我捡的,咋啦?”
这时候骆驼已经基本确定,屋里就是金丽华了,于是对瘸老楞说道:“这位大哥,不瞒你说前两天我跟我媳妇吵了几句,她一赌气就跑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来,您就让我看看,要真的……”
“那就不对了,她家爷们儿枪毙了,她搁这儿上吊让我救下来的。”
“哦哦,那就不是了,骆驼咱们上那边儿再找找去!”
刘明水拉着骆驼就走。
骆驼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这是干嘛?”
“这瘸老楞的脾气是真的楞,他手里有枪,为一野鸡都能跟人开火,在这儿咱可弄不过他,得想别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
“除非找几个人带枪来,要不然他可不带怕的。”
“这上哪儿找去呀!”
“你不是有个朋友在畜牧连吗?找他们行不行?”刘明水出主意道。
“对呀!可不知道他们愿意不愿意来。”
“没事儿的时候老上这儿不是搜刮,就是祸害女人来,这真有事,就不管了?”
“没别的办法,我在这儿盯着,让明春带你抄近道去畜牧连。”
“好。”
畜牧连男生宿舍,骆驼进来的时候,江二瘪子正和几个人一块儿玩儿牌呢,别人跟前堆的是烟,他的前边是几张饭票,看情况已经输的差不多了。
见骆驼来了,二瘪子很高兴,对旁边人说:“我说骆驼是我铁磁吧,你们偏说我吹牛逼,这回你们信了吧?”
说罢给骆驼递过来一支烟,屋里旁人也都围了过来。
“瘪子,我有急事,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盲流屯那边儿?”
“那没问题呀,怎么出啥事儿了?”
“多叫上几个哥们儿,我遇上点儿麻烦事。”
“行啊,哥儿几个正闲着呢,过去溜达一圈儿正好解解闷儿。”二瘪子招呼着,马上有四五个人愿意一同前往。
“枪呢?你们枪得带着呀。”骆驼提醒他们。
“枪啊,我们要用枪必须得去连部批才行,你要干嘛,还得用枪?”二瘪子有点儿狐疑地问骆驼。
“那就去批啊,来不及了该。”
有人悄悄地退出屋去。
“你还是说清楚你要干嘛吧,要不然我可不敢跟你去了。”二瘪子打了退堂鼓。
“不行,今天你必须跟我去!”骆驼一把拉住二瘪子:“我跟你去连部。”
“不用去了!”外面走进一人,说道:“任何人都不许跟他去,谁去就处理谁!”
“您是连长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骆驼对畜牧连长讲了事情的概况。
“谁说这话我都信,就你说我不信,你怎么惹事我管不着,但是不许把我们畜牧连的人给带坏了!”连长正气凛然地警告骆驼说。
“这真的不是胡闹,这是去救人啊!”
“最后警告你,马上离开我们连,要不然我就把你捆上送到团里去,你走不走?”连长正言厉色地威胁道。
看样子跟他讲不了道理了。骆驼看见墙上挂着一支双筒猎枪,过去一把抓过来,就往外走。
“那是我私人的枪,你不能拿走!”
“我借用一下,用完了还你。”骆驼跑了出去。
“那里面没子弹!”二瘪子正要追出去,被连长拦了回去。
骆驼又回到地窨子那儿,刘明水一见赶紧靠过来问:“来了几个人?”
“他们连长不让!”骆驼生气地说。
“我刚才看见,这瘸老楞正收拾东西,可能要跑,他要是往泡子里边儿走,就不好找了。”
正说着,见瘸老楞从地窨子里面出来了,手里提着猎枪,身上绑着一个用单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袱,一看就是个人。
看到骆驼,瘸老楞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站住!”骆驼大喊一声!
瘸老楞转过身来,对骆驼喊道:“这小娘儿们的男人已经被枪崩了,你是想让她回去干什么,守寡吗?”
“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就在那边儿的林子里边呢。我身上这个人的命是我给的,她人就是我的,你们想抢走,得问问我手里的这个!”
瘸老楞扬起手里的猎枪。
“怎么办?”刘明水问。
骆驼也端起了猎枪:“她男人根本就没死,马上就要放出来了!”
瘸老楞身上背的那个人突然使劲挣扎了几下,但无法挣开,又软了下来。
这下惹恼了瘸老楞,他愤怒地用枪指着骆驼道:“滚蛋,你要是还跟着我,我就--”
“砰!”
瘸老楞说着便朝天放了一枪!
明水赶紧把妹妹护在身后。
“你吓唬谁呢!”骆驼也把猎枪锻炼起来。
“你要是敢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瘸老楞狂笑道:“老子玩儿了半辈子猎枪,还看不出来你枪里根本没有子弹吗?”
说着,熟练地把手里的枪撅开,利落地换上一颗子弹。然后转身就走。
骆驼猛扑过去,又被他用枪指住了。
“你打死我,我也不能让你走!”骆驼没有停步,继续冲过去。
“砰!”又一声枪响,骆驼脚前的土地被打得泥土飞溅。
“哒哒哒哒!”
一串清脆的冲锋枪声响起,四周突然冒出十几个人来。
骆驼回头一看,是畜牧连的连长,带着一群持枪的战士赶过来了。
“把枪放下!”有人命令道。
刚还态度粗暴的瘸老楞,见到这个阵势,立马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
骆驼赶紧冲过去,把捆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解下来,打开裹在身上的单子一看,果然是半昏迷的金丽华。
“把这个绑架犯押回去,这女的先抬医务室去,让伙房给弄点热汤。”
“谢谢连长!”骆驼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谢,这是团里电话来得及时,要不然他还不得把你这腿打折了!你咋这么虎呢!”畜牧连长责怪骆驼说。
“我这不着急嘛!”
“你着急不要紧,差点让我们犯了错误!”
金丽华醒过来,喝了几口鸡汤,精神好多了。
骆驼跟她说了李满仓现在的情况,只要再把原始证据交上去,就可以完全证实了粮食局领导徇私舞弊,监守自盗国家战备粮的犯罪事实。从而证明了李满仓的清白。
“你怎么会这么傻,信了别人的传言呢,你要是真死了,李满仓出来不得伤心死啊!” “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知道找你有多难吗!”
“我原来想去跳江来的,怕被人泼脏水说我投敌叛国,又想跳泡子,又怕沉了底儿找不到尸体,会有人说我畏罪潜逃,最后决定上吊的。”
事不宜迟,骆驼决定马上陪金丽华先回三连,取到东西后去县公安局提交证据。
到三连后,又被曾指拦下了,说马老来电话了,让骆驼立即回十九连,不许再各处乱跑不务正业。
由李斯文同志负责保证金丽华的安全。
这回真的要收拾东西滚蛋了。
都整理好了,给十九连打电话要车来接,十九连却说,让三连送一趟吧!
两个连队踢皮球,又耽误了几日。
这几日传来消息,县城那边有了直接确凿的证据,还有原来那些亲信们的指证,县粮食局的黑班子被拿下,经初步审讯,都供认不讳。
李满仓被解除关押,与金丽华团聚。
当然,这个贪腐大案是在高局的深度关注和指挥下,才得以这么凌厉迅猛地展开行动,取得重大胜利。
这使得高局的业绩表上,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骆驼这边,经反复推诿,最后还是三连派出辆马车送骆驼去十九连。
又过了数月,春暖花开。
李满仓复职、提职,也迎来了他事业和爱情的绚丽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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