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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知青骆驼(第35-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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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9 13:53: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说--知青骆驼

第三十五章
举杯庆贺才出禁闭
砸店伤人又入丛棘

“这个小王八羔子,他把咱们全连的人都给骂了!”
随着一声大吼,整个会场瞬间被怒火点燃,彻底打破了刚才的凝重与肃穆,
众人都狂躁起来,气愤地呼喊着,怒骂着,狂啸着。
“找死啊血犊子!”
“太嚣张了!”
“死不悔改!”
“批斗他!”
“削他!”
刘副指大声喝道:“来俩人,把他给我看起来!”
“敢动我一试试!”
骆驼厉声的恫吓真的没起什么作用,他感觉瞬间就被几个人按住,胳膊被拧的生疼。
抬起头,骆驼看见按住自己的人里面,居然有自己的发小儿梁永胜!
骆驼心里哇凉哇凉的,又伤心又气愤。
“孙贼!你丫也跟我动手?”
梁永胜冲着骆驼挤眉弄眼,同时推开拧骆驼胳膊的那个人,握住骆驼的手使劲捏了捏,嘴里念叨着:“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去你妈的!这他妈是我冲动吗?瞎呀!”
骆驼心里在想:“事儿闹得越大越好!谅你们也不敢弄死我,最好现在就闹到团里去,看他们怎么办!反正绝对不能在这个破连呆着!”
自己的计谋得以实施,不由暗自得意。

“放开他!”
秦大队一声令下,按着骆驼的几个人立刻松开了手。
骆驼回过头挨着个儿的看了一遍:“我记住你们了!”
梁永胜低声对骆驼说:“别乱动,听连长说话!”
“边儿去!”骆驼白了梁永胜一眼,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秦大队冷笑一声,走到骆驼跟前。
“哼哼,不服?以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来!美国鬼子厉害不?咱们在朝鲜战场上,不照样打得他服服帖帖的!”
“我们知青上山下乡,是屯垦戍边保卫祖国来了,你拿我们当美国鬼子打,你什么意思?”骆驼毫无顾忌不管不顾,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好!敢做敢说!”
秦大队挑起大拇指称赞,然后话锋一转:“是条汉子!”
骆驼马上接过来:“怎么着?还想要……”
“散会!”骆驼话还没说完,秦大队一声令下,把骆驼晾在了会场。

回宿舍百十米的路,果然没人敢跟骆驼一块儿走,包括梁永胜、薛六儿这些骆驼认识的发小儿和熟人,骆驼心里暗骂:“怂逼!”
今天的事儿让姓秦的给按下去了,看来闹的还不够劲儿。
这不对呀!就这么就完事儿啦?不应该这样啊!
骆驼坐在炕沿儿上琢磨好半天。
直到屋里人都脱衣服躺下了,外边传来二排的那帮苦逼根儿跑圈儿喊口号的声音。
骆驼心想:“以后的日子指不定有多难熬呢!其在这儿等着被人收拾,还不如回三连死赖着不回来,看他们能怎么着!”
找出几件随身用的东西,骆驼打开屋门,自言自语道:“这大晚上的,还真跑二十圈儿啊?看看去!”
说罢走出宿舍。
回头见没有人跟着,就沿着营区边儿上的小路,直接上了大道。
回头看着夜色中的十九连,骆驼低声道:“老子不是龙也不是虎,老子就是一条蛇,你们该盘盘着该卧卧着吧,老子溜之乎也了!回见!”

三个小时以后,骆驼已经坐到了三连男生宿舍的大通铺上,手里掐着烟卷儿,喝着厨子给泡的麦乳精,满嘴唾沫星子乱飞地给大家吹起了牛逼。
算起来,从打被抓到团部隔离反省那天算起,骆驼离开三连都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次半夜里突然回来,给了大伙儿一个意外的惊喜!
听骆驼讲到在十九连的装逼壮举,宿舍里笑声一阵接一阵的,那么严苛的令人生畏一个连队,被骆驼搞得鸡飞狗跳!传说中的活阎王秦大队被骆驼硬怼,简直不可思议!
笑过闹过,大家开始商量着怎么给骆驼接风。
骆驼道:“明天不是周末休息吗,咱们县城下馆子搓一顿怎么样,我请客!”
喜子不乐意了:“那哪儿成啊,这是给你接风,咋能让你花钱呢!”
“你们不知道,这几个月吃公家饭,自己工资一分没动,都给省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骆驼连同连里的七八个弟兄,打打闹闹地到公路边,等到大客车,直奔县城。

这个县城并不大,一条主路的两边,错落着百货商店、副食品商店、邮局、药店还有两家国营饭馆。
往远一点儿就是农技站、兽医站,还有钉马掌什么的了。
真没什么可逛的。
可是那哥儿几个还在兴致勃勃地挨家溜达,大热的天儿,也不嫌烦。
骆驼可不愿意跟他们一块儿受累,说了一声就独自一人先来到饭馆,坐在那儿等饭点儿。
县城里像点儿样儿的饭馆也就是这家了,大堂里边儿有十来张桌子,算是很气派了。
不到饭点儿,饭馆儿里很冷清,除了骆驼,没什么人。
很快,骆驼就发现了一件很解闷儿的事儿。

饭馆大堂的一角,一张矮桌子,一个戴着围裙的老头,在做着一种吃食,见他用沾满面粉的手把和好的面团抓起来,手法非常纯熟地一捏一拽一拧,魔术般地变成了一个个小面卷,从手中不间断地飞到旁边的一口沸腾的锅里。
这似乎是这家饭馆的招牌食品。
东西好不好吃另说着,光看这老头就感觉特好玩儿。
他的两只手像机器一样,上下翻飞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那小面卷从他的手中一个接一个准确无误的飞进锅里,恨不得连抛物线都丝毫不差。
他的脸也像机器一样,冰冷僵硬,没有变化,没有表情。
骆驼凑到跟前,正准备再好好看看的时候,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这不是骆驼吗,哪天出来的?”
骆驼回头一看,是机修连的那个混混儿,叫什么来着?对,叫大路。
那次让骆驼把脚面给砸了的那个。

“你们连今天也休息啊?”骆驼随口问着。
“对对,我们连也休息,我这不上县城来帮我谢哥来买点儿东西嘛!”
大路边说往门口张望,骆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个带墨镜的和一个秃头,脸色阴沉走进了饭馆。
他们进来以后什么话都不说,在靠门口儿的一张桌子边儿上坐下来,往骆驼这边儿看。
“骆驼你这是等着吃饭呢吗?”大路问道。
“是啊,吃完饭我们就回去了。”
“我也没吃呢,我俩一块儿行不?我请客!”大路显得很热情。
“不用了,我们人多,哪儿能让你花钱呀!”
听到骆驼说人多,大路松了一口气,用眼睛又瞟了门口儿桌儿的两个人。
骆驼已经注意到大路的神情不对,也往门口儿看去,见那俩人对视了一下,同时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
大路马上退到了骆驼的身后。
“你们怎么才来,有什么可逛的呀!”骆驼突然朝着门外喊道。
那俩人回头一看,见喜子华子等一帮人走了进来,就又坐了回去。
“你们要是还不来,我就开始点菜了,饿了都!”
“行行行,点菜点菜!”大伙儿围着一张圆桌坐下来。
骆驼对着大路说:“你也一块儿吧,今天我请客!”
大路不客气地坐下来,对着大家说道:“哥儿几个幸会了,我是机修连的,骆驼是我铁子,蝎尾是我大哥。”
“骆驼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来哥们儿,坐这儿!”喜子把大路让到自己旁边儿。
饭馆服务员过来了,大伙儿开始点菜。
点了几个菜以后,华子问服务员:“哎同志,这红烧茄子里有肉吗?”
“有素烧茄子,有肉烧茄子,看你点啥了。”这个服务员的东北口音很重。
“骚茄子?咱们是要素骚的呢,还是要又骚的呢?”
华子学这个服务员说话,逗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点完菜服务员刚要进去,又被门口的人招呼过去:“同志,点菜!”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两个人只剩下一个秃头了。
服务员道:“我先把这桌的单子送进去。”
“我们点的少,省事儿,点完一堆儿送进去不就完了!”
“干哈呀?”大路忽然一拍桌子,道:“是不是搁这儿整事儿呀?我们吃饭凭啥等你啊?”

那人还未回答,门外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离开的墨镜,另一个穿着邮局的工作服,背着个送电报的邮差包,是个邮递员。
进来后,秃头便对着邮递员的耳朵说话,并指了指这边。
邮递员看过来,目光定在了大路的身上。
三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墨镜又出去了,秃头和邮递员都坐了下来。
看得出来,大路有些不淡定了,脸上大汗淋漓。
天气很热,屋里的吊扇已经全部打开,喜子特意让大路坐到吊扇下边,还是不管用。
门口儿那边似乎也很紧张,秃头站起来,到门外张望着。
不远有一个背个箱子卖冰棍的老太太,被秃头叫了过来,正当秃头交了钱,老太太打开箱子,再揭开一层层保温的棉垫子给他拿冰棍儿的时候,大路突然过去,一把将箱子抢了过来。
“这里有多少?我全包圆儿了!”
“我都给钱了!”秃头拉住箱子不放。
见大路拿起一把茶壶,朝着秃头的脑袋上就砸下去。
看样子秃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头一歪躲开了,随即一拳打在大路肩膀上。
骆驼觉得挺纳闷儿,这个大路在医院的那场冲突中的怂样儿,让人嗤之以鼻,骆驼很是看他不起。
“这孙子今天怎么这么勇?”刚才还吓得出汗呢,这是为什么呢?
可是没等骆驼想明白呢,喜子已经蹿上去了,把秃头一脚踹倒,那个邮递员上前搀扶,被喜子一巴掌拍到墙角,书包里的信件掉了一地。
华子等人,虽然不敢上前动手,却学着大陆的样子,把桌上的茶壶茶碗茶盘,纷纷扔向那两个人,使得他们无处藏身,只好钻到桌子底下。
整个饭馆里大乱,其他顾客们都躲了出去,窗户玻璃碎了好几块,满地都是盘子碗儿的碎片。
那个坐着弄面食的老头,开始还是神色不变地做他的小面卷儿,直到一个装着热水的茶壶飞到他面前的案板上炸开,他才惊叫一声跑进了厨房。
“惹祸了,哥儿几个快跑吧!”这是大路喊的。
大伙儿一听,一窝蜂地往外跑去,邮递员和秃头俩人马上爬出来往外就追,又被骆驼和喜子一人一个拉回来,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直到他们不再企图向外追了,才停手。
钱给齐了,菜刚上俩,这还怎么吃?
跑吧!
可是晚了。

饭馆儿门口儿已经被一群人堵住。
出不去了。
“你进厨房看看有没有后门儿,要是有就从后门儿跑,快点儿!”骆驼对喜子说道。
两个人退进厨房,里边的人都躲在一旁,不敢阻拦。
果然有一个后门儿。
“你先走,我拦着他们!”
“你呢?”喜子问。
“你赶紧的,来不及了!”
骆驼挡在厨房门口,外边的人也不敢轻易往里闯,喜子闪身从后门儿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外边才有人发话道:“派出所的,里边谁在啊?”
骆驼看了眼厨房里的这几个人,示意他们回话。
一个胖子回答道:“是派出所的小李同志吧?我是老景啊!”说着便走了出去。
骆驼一听真的是派出所的人,也跟着走出去。
两个穿着警服的,一帮穿着邮差绿的,还有一堆穿便衣的,屋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打人的人呢?”警察问。
“这儿呢。”骆驼回答。
“就你一个?”警察问。
“是呀”骆驼回答。
“是他吗?”警察问那个邮递员。
“偷东西的不是他,打人的是他,他们是一伙儿的。”
听到这邮递员这么说,骆驼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个大路一定是偷了人家东西,被人家发现跟踪,又叫了这个邮递员前来认定。
确认后,看到这边儿人太多,那墨镜就回去多叫一些帮手过来,同时报告了派出所。
“你的同伙儿们呢?”警察问骆驼。
“全都吓跑了吧?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不说?抓不着他们就朝你说话,跟我走吧!”警察抓着骆驼的胳膊就要走。
那个邮递员连忙拦住:“同志,你先给问问那钱在哪儿那?有一百多块呢,丢了我可赔不起呀!”
“我们得带回去问啊,在这儿怎么做笔录?”
“那偷东西的那个……”
“不是还有别人帮你们追呢吗,你放心吧,就算是都跑没了,只要抓着这一个,我也能把案子破了!”
“同志!”一个中年人又对警察说道:“我是这个饭店的经理,我们今天的这个损失怎么办啊?”
警察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烂碗片儿,说:“这家伙造的!放心吧,都得让他赔!”
经理又说:“把我们当家的老师傅都给吓坏了,刚给送医院去,嘴里头还一直叨咕呢,说是打满清那时候起,就没见过这样式儿的!”
“就是啊,甭管哪朝哪代,邮差都是受保护的,哪儿有打邮差的呀!”
“这样吧!”警察对大家说道:“受了伤的,去医院去看病,花多少钱开个收据。”
“这儿一共有多少损失,拉出一个单子来,这两天都送到派出所去,咱们统计一下,让他们照价赔偿。”
出门拐了几个弯儿,就到了县城派出所,在这里,骆驼毫无隐瞒地讲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没有必要替那个孙子背黑锅,妈的干了坏事,把火引到别人身上,自己倒跑得比谁都快。
就算别人能放过他,骆驼回去也饶不了这孙子!

笔录做完了,骆驼把兜里的五十多块钱全拿了出来:“您看看这钱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我回去再给您凑。”
“回去?这位小朋友你太天真了吧,就算你说的全是实话,现在也不能放你回去啊,你是破这个案子的唯一线索,委屈你得在我们这儿住几天了。”
傍晚时分,骆驼被送到了一个看着都恐怖的地方。
县看守所。

在大门外等着派出所的人办手续,骆驼仔细观察这个地方。从外面看,真的是高墙电网,高高的岗楼上还有持枪的哨兵在游动。
这不就是电影里的监狱吗?真的监狱!
骆驼心里砰砰乱跳着。
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在北京的时候也进过派出所,顶多到了半夜就被家里人领出来了。
到东北以后承蒙关照,一年中有过两次隔离监管的经历,也算是奇事了。
看这架势还要再来一回?
一回比一回正规!
确实是挺正规的,派出所的人都不让进,在大铁门外的一间屋子里办完了交接手续以后就走了,骆驼被带进去,先到一间屋里,把身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放进一个硬纸盒子,腰带和鞋带也解下来放进去。

经搜身后,狱警向骆驼宣讲了这里的规矩,然后把骆驼带到了后面一排窗户上嵌着铁栅栏的房子。
甬道,铁门,背着枪看守,一切都与骆驼的臆想相吻合。
狱警打开一扇厚重的牢门,待骆驼刚走进去,门就被咣当一声关上了。
这是一间差不多三米见方的牢房,除了身后的牢门,对面墙上还有一个不大的,也嵌着铁栅栏的窗户。
屋顶很高,有一个灯泡发着昏黄的光。
脚下却不是骆驼预想的青石板或者水泥地面,而是木地板,猪血一样的暗红色,很残旧了。
“哎那小子,你搁那站着干哈那?坐下!”
骆驼这才注意到这屋里的三个人。
两个戴着脚镣的,一个三十多岁,一个比骆驼还小,才十五、六岁。
另外一人看不出年纪来,说他秃顶吧,脑袋上又长着一层薄薄的黄毛儿,眉毛也是淡黄色的,不仔细看就跟没有似的。
就是他,正在呵斥着让骆驼坐下。
骆驼没有说话,和他们一样,找个靠墙的地方坐了下去。
“谁让你坐那儿了,起来!”黄毛儿又叫起来。
“那我坐哪儿?”骆驼问。
“坐对面儿去!”
黄毛儿对面儿已经坐了两个人,再坐一个就得紧挨着那个臭气熏天的尿桶了。
“凭什么让我挨着马桶坐?”
“这是规矩,最后一个来的就是尿桶官儿,挨着尿桶坐,挨着尿桶睡,每天两次放茅的时候,倒尿桶这活儿也是你干!”
“这时谁定的规矩,公安局吗?”
“这是坐牢的祖宗传下来的,你还别不服气,从有监狱的那天起,这规矩就定下来了,别说是你,我黄皮子七进七出了,都得守这个规矩!”

黄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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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9 13: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牢里强出头好悬被削
世间有贪墨定斩不饶

东北这个地方的人,都把黄鼠狼叫做黄皮子。
叫这个绰号的人应该也多了去了,所以,骆驼也就没想别的。
眼下的这个黄皮子,他提出来的这个蛮横无理的要求,骆驼当然不能接受。

“监狱里的规矩大不过天下的规矩,天下的规矩是,甭管在哪儿,都是强者为大,胜者为王。”
骆驼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惶恐,气息稳稳地说出这些话。
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对不了解的人或事物,都会有戒备心理,都会采取审慎的态度去触碰去试探。
窥探他的实力和底线,以决定自己相应的策略。
被关在这里边儿的人,更是如此。
而骆驼,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这黄皮子的虚张声势,实则就是一场试探而已。
骆驼深谙拉大旗作虎皮,吓唬别人从而保护自己之术,而这恰恰是应付当前最适合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从骆驼回答的这几句话中,可以看出满满的自信和十足的威严,这让黄皮子猝不及防且无言以对,他看着骆驼,慢慢地就要站起身来。
似乎是黄皮子刚要发作,就被那个30多岁的戴镣人给拦下了。
哼,演!骆驼暗想。
戴镣人问骆驼:“听口音,你是北京人吧?是不是附近农场的知青?”
“我不是农场的,我是兵团的。”
“你是因为啥进来的?”
“打架呗!”
看屋里气氛有所缓和,骆驼对他们简单的讲了讲白天发生的事情。
“嚯,这么热闹呢!”
尤其是听到那个做面食老头儿的惊慌举动时,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连黄皮子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些。
经过自我介绍,骆驼知道,那个30多岁的叫李满仓,是县粮食局的干部。
那个小孩儿是一个小偷。

黄皮子没有说自己是因为什么进来的,骆驼也不问。
他也没有再坚持让骆驼坐在马桶旁边。
骆驼和衣睡了一宿,枕着自己的鞋。
半夜里不知道谁,扔过来一个单子,被骆驼裹在了身上。

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听到外边叮叮当当的,小孩儿说,是发水了。
牢房门打开,小孩儿在门口儿一字排开摆了四个坑坑洼洼的小铝盆,可被外边儿人一脚踢回来一个,小孩儿赶紧捡回来道:“又新来了一个。”
那人伸进头来看看,没说话,把四个小盆儿装满水,关上了牢门。
“这是咱们喝的水,每人一天就这么一盆儿,省着点儿喝。”
这么小的盆儿,骆驼一口就能见底儿。
又过了一会儿,说是轮到放茅了。
见李满仓和那小孩儿都戴着脚镣呢,黄皮子好像身体有毛病,站起来晃晃悠悠的。
骆驼主动拎起马桶。
小孩儿说:“让我来吧,我没事都习惯了。”
把马桶抢了过去。
出了甬道,院子里有一个水台,在那儿用自来水洗把脸漱漱口,然后再进到旁边的厕所方便。
在明亮的阳光下,骆驼发现李满仓的脸上有着几块淤青,有一只眼睛还充满了血丝。
放完茅,就等着放饭了。
一天两顿,这是上午饭。
一个儿窝头,一块儿腌萝卜。
“怎么连菜都没有?”
“这不有萝卜吗?”
“稀的呢?”
“早上不是发水了吗?”
无语!
见李满仓把窝头掰开,泡进水里按碎,然后用勺子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不见他嚼,就用力地咽了下去。
骆驼感到很奇怪,问道:“你是不是牙疼啊?”
黄皮子搭了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然,不久就听到甬道里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哗啦一声,牢门上的小窗户被打开了。

有必要介绍一下牢门上的这个装置。
这是专为巡察的狱警观察牢房里的动态而设置的,大概有二十公分见方的样子,平时关着,打开的时候横着一拉这小门,就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这样设计的,这个方孔正好能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来,脑袋探出来后,小门一推正好卡住脖子,这个人就别想把头缩回去了,只能任凭外边的人处治。
“李满仓,头出来!”外面有人命令道。
李满仓很平静地走到门前,把自己的头伸了出去,紧接着啪的一声,脖子被卡住了。
“今天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又给我来死鱼不张嘴这一套!”
骆驼看不到外面在做什么,只看得见李满仓用手死死地撑着牢门的门框,身体抖动了一下,双脚不停地在地上跺着,戴着的脚镣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小猴儿剔牙,挺舒服的吧?”
李满仓的身体不再紧绷,而是瘫软下来,只是两腿还在微微地颤抖,但他还必须努力地站立,因为脑袋还卡在外边。
“啪!”
李满仓身子一抖。
“啪!”
李满仓的身子又一抖。
随着啪啪的抽打声,李满仓的身体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从他的身体里传出一种沉闷的类似于牛叫的声音,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的身体也随之松软下来。
他的双手已经不再撑着门框了,而是无力地耷拉下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被挂在卡在窗口的脖子上。
忍了好久了,骆驼实在忍不下去了,冲过去抱起李满仓的身体,对外边叫喊。
“赶紧打开!快死人了都!”
“哗啦!”小门被打开了,李满仓的身体滑落下来被骆驼接住,躺到地板上。

“这是哪位大能耐,敢搁这儿叫号儿呀?”
小窗口露出一对三角眼,看着骆驼。
“甭管他犯了什么罪,你这么打人对吗?符合党的政策吗?”骆驼准备开始斗嘴模式。
“跟我讲政策?我就是政策,怎么啦?”
“你就是政策?刑讯逼供是你的政策?你中美合作所的吗?刚才我还以为进了渣滓洞了呢!”
“你他妈谁呀,进来了还不老实,欠收拾!”
“把头伸出来!”旁边还有别人。
看样子斗嘴模式不灵,应该宣告失败了。
骆驼没有动,谁不怕挨打呀?
见骆驼怂了,那人更加嚣张地叫道:“我叫你把头伸出来,让我看看你,你要是不伸,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没辙了,骆驼只好把头探出去,刚探到一半,就被人拉住头发把脑袋拽了出去,接着被卡住了脖子。
想往后退,被卡住退不回来,想用手去推卡板,手也够不着呀!
站在面前的有三个人,三角眼是个警察,另两个不是。
三角眼仔细地看了看骆驼。
“我还寻思哪儿来的大领导呢,跟我讲政策,你吓死我了!”
说完这句话,骆驼看到他从身后的窗台上,拿过来一只鞋。
这在北京叫“懒鞋”,鞋底是塑料的,有红底的有白底的,鞋面儿一般都是黑色灯芯绒,也有春风呢面儿的。
完了,他拿这只鞋要干嘛,不用说骆驼也知道,刚才抽李满仓的,就是这只。
“你敢动我一下,我就叫你脱警服!”骆驼脱口而出!
急了,甭管多大的牛逼,也得先吹出去!
“什么?”
果然,三角眼愣住了:“你干啥的?”
“你甭管我是干什么的,你要是不信,打我一下试试!”
三角眼想了想,说了句:“你等着!”就走了,把骆驼就这么卡在门上。
另外两个人也离开得远远的。
“哎你们别走啊,把我放开!”
骆驼正在大喊大叫,耳边传来李满仓微弱的声音:“他这是被你唬住,到前边查你的材料去了。”
“查完了又能怎么样?”骆驼低声问。
“你不是农场的职工吗,用不了几天你们单位就会来接你,所以他们不敢太过分,打几下就完了,别跟他们硬抗,能少挨几下。”
心里有了底,骆驼只好认命。

正说着,骆驼看见甬道那头儿,三角眼回来了,旁边还跟来了另一个警察。
“以为啥天兵天将呢,就是个打架斗殴的小青年儿啊,自己屁股没擦干净呢,还想多管闲事?”
三角眼又拿起了那只鞋。
“别忙,让我看看他,怎么有点儿眼熟啊?”旁边的那个警察说:“抬起脸来!”
骆驼正等着挨揍,把头垂得低低的,听这话便抬起头来看了看,并不认识。

“你不是江山农场那北京来的青年吗?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外号叫骆驼!是不是你?”
“你谁呀,我真的忘了咱们在哪儿见过了?”
关键时刻遇见了熟人,骆驼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顿打是挨不上了。
“小高,这个人你认识?”三角眼问道。
“认识,去年我抓他,被他们那儿的领导给轰出来了,弄得我是灰头土脸。”小高回答说。
这么一说骆驼才想起来,刚来的时候,学校委托县公安局把自己抓回北京,被曾指以手续不符为由给拒绝了,当时来的是两个警察,估计这个小高,就是其中的一位。
“抓你的时候抓不来,今天自投罗网你自己来了,那我可要好好的招待你了!”
“小高,这到底咋回事呀?”三角眼不住地问。
“这小子在北京惹了祸……”小高跟三角眼说起去年抓骆驼遇到的窘况。
还被卡在门上的骆驼心想,这回是彻底完蛋了,原以为遇见了熟人,没想到碰到个对头,命怎么这么不好呢!
这时耳边又听到了李满仓压得极低的声音。
“这个姓高的可不好糊弄,他亲叔叔就是佳木斯公安局的局长,你要是骗他,可得悠着点儿。”
“什么!”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要不是脑袋被卡在了门上,骆驼简直要兴奋得跳起来了!
小高正对着三角眼说话,眼睛一瞟,发现骆驼竟然面露喜色,不由心中疑惑,便过来问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你在这儿美啥呢?”
“当然不耐烦了,你说把我卡在这儿半天,你们俩聊天儿去了,这么做合适吗?”
“嘿,油嘴滑舌,那老子就让你痛快痛快,完事儿还把你卡在这儿,一直卡到下午放饭,再不服就卡你一夜!”
骆驼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紧紧抱住了。
这是屋里人怕自己挨打的时候乱动受伤,才这样做的。
骆驼明白,也有些感动。
门外,三角眼又要举起鞋子。
“等等!”
小高见骆驼真的面无惧色,便再一次拦住三角眼,问骆驼道:“听说你认识我们这儿的人,谁呀?说出来也许能给你点儿面子。”
“吹牛逼呢,要是认识人他还能进来?”三角眼表示不信。
“我刚才说了,我认识的那个朋友在上边,你们不认识。”
“巧了,这位高同志在上边儿也有人,准能找的着,你敢说出名儿来吗?”
“你认识的是谁呀?”骆驼问小高道。
小高扑哧一声笑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倒反问起我来了。”
就像一只猫玩弄着抓到手的老鼠,小高轻轻拍了下骆驼的脸颊,又捏了捏。
“我三叔是市局的局长,全局上下,凡是有名字的都查得出来。”
“看你还能怎么编!”三角眼插话道。
“市局的?”骆驼假装仔细地回忆着:“你说的是高副局长吗?抗美援朝回来的那个?”
“不可能!”小高立刻收起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一脸惊诧地看着骆驼。
“我三叔去年就提局了,你说错了!”
“去年年底提的吧?”骆驼随口说道。
去年快到年底的时候,骆驼路过佳木斯,遇到那场冲突的时候,高还是副局长,既然小高说是去年提的局,那当然就是年底提的喽!
“你给我说出来,你到底认识谁,我会去核实,真是自己人那没得说,可要是你骗我,那,你就等着吧!”
“那你就跟高局提我吧,骆驼。”
“提你?提你的外号?”
“对,说我外号就行。”
“行,你等着!”
二人把骆驼放开,匆匆离开。

“你是真敢吹牛逼,比我们东北人还能吹呀!”黄皮子感叹道。
“太能忽悠了,刚听说有个高局长,就往自己身上扯,你就不怕一个电话就穿帮了?”
“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反正刚才没挨着打。”骆驼满不在乎地说。
“哼,等他们整明白了,攒一块儿打得更狠!”黄皮子回道。
今天发生的事,让骆驼感到很迷惑。
听黄皮子和戴镣小孩儿讲,每天准时准点儿,都会有几个人过来,把李满仓狠狠打一顿。
为什么打得那么狠?他们目的是什么,是想要得到什么?李满仓又在坚持着什么?
看骆驼疑惑不解地样子,李满仓满是淤青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慢慢道出事情的原委。

去年,县粮库储存的战备粮因管理不善发生霉变,当他去处理这个责任事故时,却发现有粮库被盗的迹象,于是便顺着线索追查下去。
粮食局的有关领导给他带话,暗示他不要再往下查了,但他仍是坚持自己的做法。
可就在他已经掌握了相关的证据以后,却被人栽赃盗卖国库战备粮,被抓了进来,不久,就被判死刑。
李满仓不服,要求重审!现在正在等待上一级的裁定。他坚信自己会被平反昭雪。
这一段时间里,经常有人把李满仓提出去,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或者就像今天一样把头卡在方洞里,用鞋底抽嘴巴,打得满嘴是血,牙齿松动。
他们逼迫李满仓交出手里的证据,或者承认自己偷盗粮库,盗卖粮食。
盗卖战备粮,那是枪毙的罪过。李满仓当然不会承认。
如若交出证据,便无法自证清白,还是会被定罪,仍死路一条。
那些人放话:“你不是重审吗?不是想平反吗?告诉你这是铁案,重审不了!你就等着被枪毙吧!”
李满仓对骆驼说,他们越是疯狂,越能说明他们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应该是是好兆头。
可是再这样苦熬下去,每天生不如死不说,不定哪天人就不在了,还会被说是畏罪自杀。

骆驼又上头了!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竟然会有这种危害国家,陷害忠良的事情,简直是无法无天!
骆驼决心,必须要插一杠子!

转天一早,正是洗漱时间,小高匆匆赶到,一把拉起骆驼的手:“跟我过来!”
直接出了看守所,进了旁边的一个院子,拐弯抹角到了一间办公室。
小高搬过一张椅子让骆驼坐下。
“我三叔以前就跟我说起过你,要不是你,他不可能提局这么快。”
“他以为你回北京就没回来,谁想到让我给遇到了。”
“不知道这回到这儿,是有啥事儿吗?”
小高给骆驼倒了一杯水,过了一会儿,见骆驼没说话便接着说:“那我就不问了,需要我干啥你说话。”
骆驼正想着怎么跟他提李满仓的事,又听他说道:“你住的那间条件太差了,我让他们给你换一个单间儿?”
“不用了,我就住那间。”骆驼很肯定地说。
“那间?”
小高略一过脑子,心里便已有数儿了:“我那个兄弟小焦,就是昨天要跟你动手的那个,他其实就是一个实心眼儿,是被粮食局那些人所托……”
“那些人跟李满仓也并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被人拿住把柄,挑拨离间。他们怕的是,要是李满仓不彻底完蛋,出来后会疯狂报复,自己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看这样子,小高已经把事情了解得很透了,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来找骆驼的。
明白人,敞亮!

骆驼带了一大袋包子回到了牢房里,几个人吃得满嘴油腻。
与李满仓开诚布公地聊了一会儿,李满仓同意化解仇恨,不再追究。
从这天起,无人再找李满仓麻烦。
他们还传话过来,愿意提供证据,协助揪出暗中作祟之人。
并且还会出面帮助李满仓作证翻案。
说到做到,这些材料不几天就被整理成档,放到了上级机关有关领导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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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30 23: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三十六章新出场人物:黄皮子李满仓、小高、戴镣小孩、三角眼。

骆驼出走县城,竟走到看守所去了,和窝头,腌萝卜打起来交道来。
牢房门上的小“方窗”功能上真是绝了,把里边的人治服服贴贴的,这是地方看守所的设计、发明?
黄皮子、李满仓、小高、戴镣小孩、三角眼,这几个的人物形象丰满。
土豆可没到过这类地方,再“高于”生活、再丰富的想象力也编不出这样的细节。

  骆驼的看不得不讲理、容不下好人受欺负,越压越不服的性格,看来是天生的。经验表明,这类人一辈子都很难改变。

  身陷牢狱的骆驼智斗警察三角眼和小高,把重犯李满仓的案子在几天之内基本解决了,这过程有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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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 09: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拳头能惹祸,拳头也解惑,牢笼大话脱身,牢笼也能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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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4 14:27: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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