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吉林午夜遇鬼 小北京墓地惊魂
酒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王营长端着酒碗,坐到狼爪子对面,认真地说道:“刚你听见了吧,人家是带着帽子下来的,自己都承认了!” “带不带帽子跟我啥关系?我又不想沾他什么光!” “这小子回北京,你猜怎么去的?飞着去的!当兵的接站,直接军用机场!” “屌样儿吧!我不信!” “佳木斯公安局的朋友告诉我的!” “你调查他?” “还用我查!兵团司令部都来过人,去他们连里问他在基层的表现呢!” “哟,我这傻兄弟惹啥事儿了咋地?” “当初我去北京带他们,就觉得这小子有问题,临走时候,都快把人打死了,可军训团的石政委死保,放他出了北京!” “那还用说,就是有关系呗!” “我北京的战友扫听了,那个石政委的爹是长征干部!解放后第一批授衔的将军!可了不得!” “我不管别的,我就知道他救了我妹妹和我媳妇!他是我老狼的兄弟,我就得护着他!” “你真是个野狼崽子,怎么就不知道长点心呢!你动动脑子想想,以后这小子指不定牛成啥样,还用你护着?”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想知道别的,我就知道他能处,是咱自家兄弟!” 当初骆驼在监管班的时候,马老对王营长还有一句评语,骆驼没有说出来,就是:“傻面贼心”! 看样子没说冤枉了他。 还调查我?
骆驼没想到,兵团警卫连的杨指导员,还有公安局的高副局长,都在暗中调查自己。 他们却没想到,有些误解反而起到了一叶障目的作用,令骆驼在他们眼中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至于王营长,不管他是自以为是的妄加揣测,或是信马由缰的说说而已,反正他就这么判定了,骆驼这个北京来的小知青背后,或许有猜不透的背景。 想起以前的好多不合常理的事情,曾指多次无端地帮助自己?胡排不敢对自己过于刁难?陈校长有时的旁敲侧击,话里有话? 估计都是源于王营长的误判。 那么好吧,骆驼想起有这么一句话,拉大旗做虎皮,保护自己吓唬别人。 好处多多!感觉也挺不错的!真好!
通过今天喝酒,骆驼还总结出一个以后应付酒局的妙招,那就是用自己天生对酒精敏感,外在反应表现得特别强烈的特点,先于别人喝趴下,用醉眼去观察别人醉酒状态,既可以窥到别人的内心,还可以借酒撒疯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为骆驼以后的酒桌策略,也奠定下了基调。
不知道是谁把骆驼送回工棚来的,骆驼糊里糊涂的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没有人叫他起床,听到有人说,让他多休息休息吧,为救大家昨天差点丢了性命! 骆驼听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跃而起,穿起衣服赶到牛棚去看大黄,见大黄栓在一棵小树上,跟前摆着铡得很细,伴着精料的谷草。 饲养员老头儿笑眯眯的对骆驼说,昨天它可立了功了,所以今天要好好的犒劳它! 老头儿还说,胡排昨天被顶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是被抬回来的,疼得哭天抹泪。 骆驼惊呼道:“真的是那个大黑牛啊?我当时都没认出来!” “你没认出来也对,牛要是急眼了,那面相也许就会变拧巴,不大容易认出来。” 饲养员老头儿好像是很随意地又说道:“他要是昨天拉走的是那条小青牛,就没这事儿了。” 骆驼感觉这老头儿话里有话。 又听他说道:“也是该着他倒霉,谁让他自己那牛突然拉稀了呢,不知道吃了啥不该吃的东西,把肚子吃坏了?” 骆驼无语,转过身去看夜班烧炉子那哥们儿劈拌子。 那哥们儿见到骆驼,放下大斧凑了过来,低声笑道:“昨天夜里,你把被子都踢了,光溜溜的仰天大睡,浑身上下都是红的,那味儿,酒里泡过似的!你那小棒儿可一直举着,硬邦邦的就差把顶棚杵漏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去你大爷的!我梦见你妹了!” 下午,骆驼还是没出工,在大铺上正躺着,王营长进来了。 “咋样了,缓过点儿来了吗?” “胃里难受,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见屋里没别人,王营长凑到骆驼跟前!盯着骆驼看。 “本来是想探探你的底儿,倒让你把我的底儿给掏了!” “什么呀?我过说我不会喝酒的呀!不喝正好儿,沾酒就醉!你还非叫我喝!王营长你就这么不相信人!” “我可没灌你酒啊!是你小子自己满桌子抢酒喝,拦都拦不住!” “那么多好吃的,我都没吃出味儿来!营长你还得请我再吃一次!” “哪儿还有啊,剩下的全让狼崽子一锅端走了!” 见到骆驼失望的眼神,王营长说道:“这两天抽个空,我带你到旁边儿那条沟子里边打猎去!” “啊?”骆驼顿时眼睛一亮:“有老虎吗?” 杨子荣打虎上山,呵呵! “那玩意儿深山里才有,咱们这儿也就打个山鸡,碰好了逮个狍子啥的!” “那多没意思啊!” “或许能碰上熊瞎子野猪啥的,可那就得多找几个人,往远了走走才行,几杆双筒猎枪都得装上独子儿的熊砂,普通狍砂可打不透它们!” 听王营长这么讲,骆驼心里痒痒的! 等啊盼啊,可一直等到下山各回各自的连队,王营长再也没提这档子事儿! 害得骆驼白兴奋了好多天! 终于回到了连队。
骆驼在山上一共待了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两个多月里,连队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大家都很忙!既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 为迎接红五月,团里每年都要举办春季文艺会演,各基层连队都要编排文艺节目参加演出,还必须把这当作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连里把任务又下达到各排,每个排都要编排节目,什么三句半、天津快板、对口词,唱歌,样板戏,各种表演形式,啥都行! 知青宿舍里,从白天到晚上,说的说,唱的唱,二胡、口琴、竹板等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另一方面,到了早春季节,虽然天气仍然很冷,但大田里的积雪已经悄悄地开始融化。 在这个时候,备耕的工作也应该抓紧进行了。 首先要安排拖拉机到地里去“耢雪”。 “耢雪”,是在拖拉机后面横拖着一根长长的原木,将大田里的积雪耢开打散!加速这里积雪的消融,等到地表的土化到一寸来深,才可以播种小麦。 可就在这个政治任务、生产任务双紧迫的关键时刻,出事了! 机务排一台拖拉机在耢雪作业的时候,驾驶员操作失误,倒车时踩离合踩到了制动踏板上,致使正在后面挂车的哈尔滨知青徐虎被当场碾压! 经曾指去哈尔滨与他的家长商议,结果是徐虎被葬在了“青年屯”,他家长没有来,也没有举行任何追悼仪式。 “青年屯”是一块坟地,在这里安葬的,大部分是历年来死于各种事故或疾患的知青,也有过去的垦荒队员,复转官兵等等,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单身,没有亲属,外地人。 这是骆驼回来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活生生的一个人,音容犹在,转瞬间生死两边,天人永隔!令骆驼唏嘘不已! 下山回来以后,连里给骆驼安排的工作是上夜班,负责烧几个男宿舍的炉子! “凭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呀!” 大伙儿都表示不服! 上山前,在场院打更,每天过去睡个觉就算上班了! 下山回来了,又被安排夜班烧炉子,这天气也不那么冷了,每天晚上只需填满一炉膛煤,把火封上就不用管,该睡睡。 没有比这更轻巧的活儿了! 为什么会受到如此优待,骆驼懒得去想,更不管别人怎么想,乐得个轻松舒服! 但是机务排的宿舍,就不能让骆驼踏实睡觉,他们又耢地又播种的三班倒,半夜里有换班回来的,要用热水洗涮,还要煮挂面吃,把火捅开就不管了!害得骆驼要不然就得等他们完了事儿再睡,要不然就得半夜起来一趟,清炉子添煤封火! 只是这样一来,室温就会提高很多,会让好多半大小子们睡着睡着就不自觉地蹬开被子,展现出各种不一样的睡态! 骆驼从中找到了乐趣!
有时候就会故意将炉子烧得特别旺,火墙摸着都烫手,屋里穿裤衩都嫌热! 然后就可以等着,看他们一个个儿是怎样的陆续踹开被子,展现自我了! 男生宿舍,很多人睡觉都不穿裤衩,有的人睡的时候穿着呢,可是睡着睡着,裤衩就不知道被蹬到哪儿去了。 大通铺上,一片白晃晃的肉体,姿态各异,丑相百出。 让骆驼感到很惊奇的是,好多人睡着了以后,会不自觉地手不离枪。无论是文绉绉的眼镜书生,还是假正经的班排干部! 听人说,人睡着了的时候,在他脚心上抹上点儿清凉油,再用扇子轻轻地煽,一会儿,就会让他跑马。 骆驼对此说法很好奇,就试了几次,其中有两次,忙活了半天,人家没有任何反应,挺无趣的。 还有两次把人家弄醒了,在责骂声和自己不断的道歉中草草收场。 反应最为强烈只有一次,被抹的是华子,但也仅仅是把炮支起来了,并没有发射。 以后,大家有了警惕,睡觉的时候都自觉地穿上了袜子。 大多数人睡觉都是很死的,有的人你怎么摆弄都不容易醒,包括在他脸上写字啊,涂颜色呀,都不会醒。 尤其是最近,又要排节目,又要干工作,确实很耗费精力,就睡得更死了。 也有大半夜里,宿舍所有人没有一个睡觉的时候。 这次,是和死了的徐虎有关。 晚上,大家都脱衣服躺下了,厨子突然爬出了被窝,只穿了条裤衩,披了件棉袄跑了出去! “又他妈在门口呲尿!” 骆驼对撒完尿回来重新钻进被窝的厨子骂道! 男宿舍里好多人都有一个臭毛病,就是到冬天因为怕冷,穿衣服又太麻烦,夜里撒尿就不去外面的厕所,隔着门缝往外呲,弄得有时候房门都会被冻住! 每个宿舍的门口都是一座被尿出来的冰丘! 夜班烧炉子要各屋转,脚踩着尿冰,又滑又恶心! 这马上就要开春了,已经开始反味儿,男生宿舍的这排房子前,弥漫着一股一股浓重的骚气! “我没想在门口尿!”厨子为自己辩解道:“我看见厕所那儿有一个黑影在那儿晃悠,我一问谁呀?那黑影儿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吓得我就没敢出去!” “甭找借口,你丫就是懒!”张国政接话道。 “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呀,吓不死你!” “有什么可怕的,我还真不信那个邪!别看我个儿小,我天生胆儿大!要不是太冷了,我非得出去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把你吓成这怂逼样!” “我怂逼,你牛逼!你牛逼你去青年屯睡一晚上去,陪徐虎说说话,那你才叫真的牛逼!” “你当我傻呀?跑那儿冻一晚上去,凭什么呀?” “甭吹牛逼,我敢打赌,你就是不敢去!” “操!赌什么吧,我要是去了?” 厨子非常霸气的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来,啪的一下拍在张国政面前! “够你买两条烟的,怎么样?” “咦?厨子今天怎么出血了嘿?” “小北京,跟他赌!”有人在起着哄! 张国政见厨子动真格的了,犹豫的说道:“大冷天儿的,你让我半夜去趟坟地,就两条烟钱?” “不敢就说不敢,以后别在我跟前吹牛逼了!” 说着,厨子就把钱拿了起来,往回收。 骆驼随口说道:“别收回去呀,我再加五块!” 谁都甭想下台阶! “我操,十块钱呢,能买好几条烟了!” “一个月饭钱有了!” 全宿舍的人,都来了精神,纷纷起哄,你一块他五毛的,加在一块,一共凑了15块钱! 这已经将近半个月的工资,对任何人来讲,诱惑力无疑是相当大了! 在大家的怂恿激励下,张国政的脖子渐渐挺了起来! “不就去趟坟地吗?说话得算话啊!” 说着就要穿衣服!可是被厨子不怀好意的一把拦住! “现在早了点儿,还不到九点呢,你要是真敢去的话,半夜12点,我叫你!” 众人不干了,七嘴八舌地挖苦厨子! “一猜你丫就拉抽屉,舍不得你那五块钱吧?” “人家小北京真要去,你又拦着,输不起是吧?” “这孙子铁公鸡,一毛儿都不带拔的!” “算了算了!”张国政借坡下驴,脱下衣服钻进了被窝! “他这人向来就是这样,拉出屎都能坐回去!睡觉睡觉吧,真没劲!” 这场闹剧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入夜,骆驼把几个宿舍里的炉子都封好,也准备睡了。 “骆驼,骆驼!” 骆驼一看,是厨子正在叫自己:“现在几点了?” 骆驼看了看手表:“快12点了!” 厨子出了被窝,伸手去扒拉张国政! “到点了到点了!赶紧起来嘿!该走了!” 张国政正睡得迷迷糊糊:“干嘛干嘛呀?上哪儿啊?” “去青年屯啊!现在12点了,你该出发了呀!” “别闹,大半夜的!” “谁跟你闹了?咱们这可是挂着赌呢,你要是不去的话,掏15块钱出来,甭废话!” 宿舍里的人都被吵醒了,有人跟着起着哄,也有人在劝:“玩儿真的呀?” “这大半夜的真跑坟地溜达去?” “得了得了,赶紧睡觉!”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厨子却无动于衷,固执地说:“不是我较真,这话是他自己说的呀,我到底看看,谁拉出屎来还想坐回去!” 张国政被厨子逼急眼了,一撩被子坐了起来! “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可是你自已想去的,没人逼你去,你要是吓死了我可不负责任!” “还有你必须一个人去,不许找人陪着你,这么着吧,你也不用待到天亮了,为了证明你没糊弄我们,你只要把徐虎的坟上那花圈给扛回来,就证明你真的去了!” 这回张国政真的是毫无退路,又有15块钱的巨额赌资摆在那儿,于是就憋着一口气,穿上棉衣裤,带上棉帽子,一咬牙冲了出去!
话分两头,那个压死徐虎的拖拉机驾驶员叫丛松海,他爹是汽车连的一个老司机,特别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人送外号“老吉林”。 事故发生后,丛松海已经停职好多天了,他回到了汽车连父母的家里,等待处理结果。 老吉林今天去鹤岗拉货,已经很晚了,还没有回来。 在汽车连,半夜才收车回家的这种现象很平常,所以,家里人把饭菜热在锅里,就全都睡下了。 后半夜,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在拍打他家的窗户,匆忙的喊叫:“嫂子!嫂子!我大哥出事儿了!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丛松海和老娘慌忙爬起来穿好衣服,跟着来的人跌跌撞撞跑到停车场! 老吉林开的那辆卡车在停车场中央,车大灯开着,车门也开着,车旁边的地上,老吉林被好几个人正在使劲的按着,圆睁着眼睛惊恐地望向空中,嘴里不停地叫喊:“别过来!你别过来!” 连里卫生员也被叫起,匆匆地赶了过来,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说道:“还是送团卫生队吧,我不知道是什么病,好像是被惊吓着了!” “快看,这是什么?” 有人在卡车的槽帮上发现挂着一块白纸,丛松海接过来一看,顿时觉得惊恐万分,跌坐在地上! 那块白纸上,浓墨重笔,霍然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徐虎! 怎么会? 一个小时以前,老吉林开着装载货物的卡车,行驶在返回的路上。虽然已经是午夜时分,但他丝毫没有困意,作为一个安全行驶一辈子了的老司机,他不会让自己疲劳驾驶,有一丝的安全隐患。 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糟心的事情,儿子丛松海在驾驶拖拉机的时候操作不当,竟当场碾死了一个哈尔滨知青,被停职在家,每日愁眉苦脸,郁郁寡欢。 本想要倾尽自己的积蓄赔偿人家,并亲自带着的儿子到人家里去赔罪,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不了了之了! 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但又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车开过一个拐弯,在前面的公路中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的影子,越来越近! 曾经有人夜里在这条路上撞到过狍子,撞到过马,还有一次撞死过熊瞎子! 老吉林打开了车的远光灯! 仔细观看这好像不是个动物,这是一个瘦高的白色物体,正在迎着面往自己这边飘…… 离得更近了,这分明是一个大花圈,飘啊飘啊的朝自己靠近! 老吉林突然看见,在那个花圈的下面,出现了一张惨绿色的脸,两只眼睛直瞪瞪的看着自己,一跳一跳的逼近过来! 老吉林吓坏了,这是传说中的鬼拦路吗? 眼看着他就要撞到汽车上了,多年的职业习惯使老吉林下意识的一打轮,那花圈紧挨着驾驶楼的窗外,飘了过去! 老吉林的头发都已经炸了起来,从后视镜他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似乎正在追赶过来,吓得他把油门踩到底,不顾道路的颠簸,一路逃窜,把车开回了车队! 进到停车场,老吉林打开车门,腿一软便栽倒在地,神志不清!值班人员见此,连忙通知了领导和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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