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知青骆驼
第七章 痴癫老太感应天灵 盲流小子讲述民生
一下午，骆驼的脑子里面始终在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都是来到这里以后所经历的，和所看到和听到的。 1
关于老四队、关于盲流屯，关于农场和兵团，关于这些曾经地位悬殊，性格迥异的人。 1
老局长、严冬冬、金丽华、刘明水、老地主、文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1
想也是白想，骆驼根本搞不清楚这些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关系，索性不去想了，睡觉！
收工了。
1
“文哥文哥！”
骆驼叫住并不显得疲惫的文哥，递过去一根烟。
现在已经跟文哥熟悉起来了，并且对他印象蛮好的，有些事就找他来问。
“听说那个老太太会算命，让她给我算一算呗！”
文哥吐出一口烟圈，用夹着烟的手指着骆驼：
“敢情你在屋里待了半天你不累，我这都干了一天活儿了，没工夫跟你扯这个！”
“得了吧你文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就是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才没人管你呢！”骆驼笑着对文哥说。
“我倒是想让他们管我呢，没人有这个胆儿！” 1
见骆驼拆穿了自己，文哥也不急于进屋去洗涮了，跟骆驼聊了起来。
文哥说，老太太能耐可大了！算命看相看风水，看的倍儿准，算的还倍儿灵！
自打去年她来了以后，没到三五个月，名声就传出去了！开始只是给连里的人算，后来隔三差五儿的就有附近别的连队的人慕名而来，求老太太给算卦。
老太太从来不拒绝人家，而且也不要钱。
每次只要十根香烟，不分牌子，只要十根，多给了都会给你退回来。
本来作为被监管人员的家属，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连里必须要严肃处理的，可是，对这么一个快七十岁的半疯老太太，又能怎么办呢？ 11
更何况到后来，来找老太太的人里面，有老农场的干部，还有一些当今团里的有关领导。甚至还有级别更那啥的，也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过来找老太太谈谈话、“了解了解情况”，做一些社会调查啥的。 1
于是，连队领导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
听了文哥的话，骆驼想，自己一定要诚心诚意的请老奶奶给算一卦，自己是不是太点儿背了！这次能不能过去这道坎儿？不知道能算出来不能？ 1
第二天吃过早饭，除了骆驼，所有人又都去坯场出工了，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过来吃饭。 1
吃完饭，老太太独自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落叶。
1
骆驼走过去，依照文哥教的，叫了一声：“大娘！”
1
老太太在用一根小树杈拨弄着树叶，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
1
骆驼再一次问：“大娘！您这儿找什么哪？”
1
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骆驼，嘴里说了一句话，但是口音太重骆驼根本没听懂，老太太重复了一遍，骆驼还是听不懂。 1
老太太举起手里的小树杈，朝骆驼屁股抽了一下！ 1
骆驼着急道：“您别打我呀！您打我我也听不懂啊！” 1
“她是让你去坯场告诉他们，今天上午有雨，让他们赶紧把砖坯盖上！” 1
回头一看，是马老拄着一根木杖站在身后！
1
骆驼抬头看看天空，万里碧空一丝儿云彩都没有，哪儿像要下雨啊！
1
看着骆驼迷惑的样子，马老说：“甭看了，老大娘说有雨，肯定就会下雨，这不是迷信，这是经验！”。 1 骆驼答应道：“哦哦，那我去了！”
1
刚向门口走了两步，就被负责看管的那个小伙子拦住：“哎哎干啥？你不能出去！” 1
骆驼停住脚步，跟老太太说：“大娘，您看见了吧，他们不让我出去！” 1
马老说：“我去，你呆着吧！”说罢拄着木杖走出门去。 11
骆驼回头对老太太说：“大娘，您怎么知道下午有雨啊？听说您能掐会算，是算出来的吗？”
1
大娘看了骆驼一眼，嘴里嘟嘟囔囔的又说了些骆驼听不懂的山东话，说着站起身来要走，骆驼连忙拦住！ 1
“大娘，您别走啊！你能帮我算算命吗？” 1
骆驼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卷儿，递了过去，大娘低头看了看，示意把烟盒拆开。
1
骆驼忙说：“我知道，你只要十根是吧？我给你数出来！” 1
大娘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里边整整齐齐的包着几十根烟，什么牌子的都有。 1
骆驼把自己的烟数出十根也放了进去，大娘从中取出一根叼在嘴上，骆驼连忙掏出火柴帮大娘点上。 1
大娘没言语，又拿过来一个小板凳放在自己对面，让骆驼坐下，然后拉过骆驼的手仔细的摸啊捏啊，摸过一只放开，又拉过另一只来摸。 1 骆驼感觉老太太的手挺有劲儿，使劲儿的时候捏的还真有点疼！
1
放下手，大娘仔细端详骆驼的脸，接着又上手开始去摸，从下巴颏沿着腮帮子，到太阳穴、颧骨、鼻梁子再到脑门儿，一边手上摸着一边嘴里说着。 1
由于这次老太太说的比较慢，骆驼好像能听得懂几句了。 1 “你这个孩子小时候没遭过罪，有隔辈儿人宠着你！ 1
骆驼记得，小时候父母都上班，家里只有姥爷在，对自己是百般的娇惯！嗯嗯，说的对！ 1
大娘接下来又说：“小时候淘气，爱惹祸，讨人嫌！” 1
这说的也对，不过男孩儿嘛，谁小时候不淘气啊？还用算！ 1
“命里没财运！存不住财！” 11
说到这里，再往后，就又听不懂了。 1
骆驼对大娘说：“我听不太懂您说的，这么着吧，您就给我说说当下，我这关过得了过不了吧！” 1
大娘听懂了骆驼的话，说道：“你这个孩子有自来福，不用急，不急！”
这句话，骆驼可听得清清楚楚，不管是真的假的，听着心里也觉得敞亮好多！ 1
大娘的手继续从骆驼的脑门儿往上摸，摸到骆驼头顶上被马猴砸伤了的那个地方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手指按在结痂的伤口上好长时间不离开，也不说话。
过了片刻，大娘示意骆驼低下头来，要看骆驼的头顶，骆驼忙解释：1 11
“这是前几天，让人给开瓢了，刚定嘎贝儿！” 1
“开了？啥时候开的？”大娘问道。 1
这句话骆驼听懂了，回答道：“好几天了，跟人家打架，让人家拿砖头给砸的！已经好了，都结嘎贝儿了！”
1
见大娘迷惘的样子，好像还是没有听明白。
骆驼只好说：“大娘，您甭管这个了，您接着给我算，话说的慢一点，我就能听得懂！” 1
大娘仍然用手指触着骆驼的头顶，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你，天灵开了！” 1
骆驼这次听得很清楚。 1
“对对！听明白了，您说天灵盖是不是？我这天灵盖让人家给打碎了！哈哈哈！” 1
老太太突然拉住骆驼的双手，坐在骆驼对面，一脸严肃的闭上眼睛，嘴里又开始念叨着骆驼听不懂的话。 1
过了一会儿，大娘放开手，拿出那个装烟的布包打开，数出十根烟给骆驼退了回来。 1
骆驼感觉很奇怪，正要问原因，见坯场干活儿的那些人都回来了，他们是回仓房来取油布苫盖砖坯的。 1
再看天空，阴云已经聚集起来。 1
大娘见到儿子老地主潘寿山，忙把他叫了过来，用骆驼听不懂的山东方言急急忙忙的说着啥，老地主边听边往骆驼这边看，然后，低声跟陈校长说了一句什么，急急忙忙拽着老太太出了院门。
1
陈校长走过来问骆驼：“老太太跟你说什么了？ 1
骆驼道：“我让她帮我看相来着，可她说话我都听不懂，后来她就把我给的烟给我退回来了。” 1
陈校长听了骆驼的话，感觉很奇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老太太今天是怎么啦？" 1
“是我主动找她给算命来的，我非让她给算，求了好几次她才答应的，我也是瞎掰，闹着玩呢！这不算搞封建迷信吧？再说了，她也没收我钱啊！谁要是问，我跟他说去！”骆驼生怕给老太太惹事儿，连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扯！
陈校长拦住骆驼：“得了，没事儿，老太太算卦这事儿没人较真儿，你呆着吧，我们先干活儿去，回来再说！” 1
下雨了，说的真准！ 1
中午吃饭时候，老太太没来，是地主婆潘婶儿把饭送回去的。 1
骆驼听文哥说，老地主潘寿山把老太太给锁家屋里了。 1
骆驼心里感觉特别扭，老太太虽然神神叨叨，说话也听不明白，但是看起来还是很慈祥的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啦？干嘛锁屋里不让出来！
是不是因为给自己相面摸骨的原因，才导致被如此对待？
尊敬长辈，孝敬父母，是骆驼自小受的教育，不管老年人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可以不听，可以反对，但是绝对不可以虐待老人！
骆驼认为，是由于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大娘被如此对待，心里特别的不安，对于老地主的这种做法，极为反感。
午饭后，骆驼找老地主去问个究竟，老地主却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臭地主！臭坏蛋！连自己的亲妈都虐待！活该你被监管！怎么冤枉你都不过分！
骆驼恨透了潘寿山，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
出工的时候，骆驼站在院子中间等潘寿山出来，可他出来后，一直低着头，躲避着骆驼的目光，匆匆走了出去。
跟在他后面的陈校长也是面无表情，甚至连文哥都冷着脸不看骆驼一眼。
刘明水跟在最后面，见骆驼站在那儿，他也没有说话，走出院子。
感觉气氛明显不对，昨天的那种和睦的氛围一点都不见了，完全不一样了？
到晚上收工回来，气氛就更加紧张。
文哥跟在刘明水的后面，刚一进院，就一把将刘明水推了个趔趄！
“你个臭盲流子，跟你说话你装听不见是吧？”
“让你少干点，你就是不听，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你这是成心害人你知道吗！”
刘明水默默不语，任由文哥一下接一下的推搡。
骆驼一见，赶忙上前拦着文哥。
1 “文哥，怎么回事？你干嘛生这么大气啊？” 1
文哥一改往日的温和，一把将骆驼扒拉开，手指刘明水 1
“我再警告你一次，最后一次！明天你要是再敢超出六百块，我他妈全给你砸了！” 1
骆驼听出来了，刘明水为了早回去，每天都拼命的干活儿，超额完成他的工作量。
可是，这样下去，务必会让上头有了提高个人定额的理由。 1
文哥为维护大家的利益，要求刘明水悠着点儿干，可是刘明水还是每天干那么多。 1
文哥很生气！ 1
骆驼劝道：“他这不是为了早点儿回家吗！咱们得替他考虑考虑！”
“他为别人考虑了吗？” 1
文哥气不打一处来！
“他干够了数儿他走了，别人还怎么活？”
“文哥--”
骆驼还想再说两句。
“一边儿去！这事儿用不着你管！”
文哥开始甩脸子了！
场面很尴尬，骆驼只好转向刘明水，只见他眼睛里含泪，低头不语。
见骆驼过来，刘明水一下蹲在了地上哭起来！
“我没想别的，我就是想早回家！我想回家！”
这时候的刘明水，完全没有了在坯场上的那种挥汗如雨咬着牙闷头苦干的样子，他像一个受了欺辱的孩子，委屈的蹲在那儿抽泣。
见刘明水顶嘴，文哥没好气的走过来，朝刘明水的屁股猛踢了一脚。
“回什么家回家！这儿管吃管喝的还不知足？非要回你们那个破家！”
骆驼赶忙拦住文哥，道：“说话归说话，你打什么人！”
文哥见骆驼拦着自己，更加生气，骂道：
“那破几把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除了贼就是鸡，有他妈好人吗！”
“你胡说！”刘明水一反常态，站起来对着文哥喊道！
“我胡说？没听人说过吗，只要你拿筷子穿俩馒头，进盲流屯一转悠，就会有大姑娘跟你走！”
“你胡说八道！”
刘明水向文哥逼近一步，双手攥紧了拳头！
文哥见比自己矮了一头，平时唯唯诺诺的刘明水，竟然也敢冲过来顶嘴，觉得好好笑，便继续撺火儿。
“不偷东西不卖逼，你们靠什么吃靠什么喝？”
“也就是挨着我们国营单位，让你们占足了便宜！要不然你们这些盲流子早他妈都饿死了！”
刘明水对着飞扬跋扈的文哥，毫不示弱的说道：“我们是靠本事自己养活自己的！”
“哈哈哈！偷东西是本事，卖逼是靠自己！”
骆驼实在听不下去，道：“文哥，咱们能不能不带侮辱人的呀？先听他说行不行啊？”
1
“是啊斯文，那就让他说说也好！”陈校长插言道。
“行说吧，你们是怎么自己养活自己的？不信你能编出花儿来！”文哥冷笑着说，脸上全都是鄙夷的神情。
“好，那我就跟你们说！”
“挣钱的办法多着呢！打猎、捕鱼、采药，都能卖钱，比如打猎，下夹子能抓着黄皮子或水耗子，把皮剥下来晾干，到供销社的收购站卖五块钱一张！运气好的话，溜一次夹子能抓好几只！你们自己算算多少钱！到冬天，还能套着狍子、孬头和狐狸啥的，皮子更值钱！”
“孬头是什么？”骆驼问刘明水。
“就是貉子，跟狐狸差不多大小。有个成语叫一丘之貉，孬头就是那个貉！”陈校长在一旁替刘明水答道。
刘明水对骆驼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收购站不单收皮子，还收药材。草甸子里、泡子里、林子里，各种草药多的是！要是会整的话，光靠草药，就能卖不少钱！”
“还有，每年秋天，各个农场收完大豆要翻地的时候，我们就去捡那些丢在地里的大豆荚和散落的豆粒，回去收拾收拾卖给粮站。粮站收大豆四毛多一斤。一人一天捡个十斤八斤的，能卖好几块呢！”
刘明水说到这儿，被文哥打断！
“这还说不叫偷？他妈都明抢了！”
“你们扔的，凭啥不许捡！那不是浪费粮食吗？”
“就是烂也烂在国家的地里，不能便宜了你们这些寄生虫！”文哥骂道！
陈校长也跟着文哥的话，对刘明水说道：“你们也有两只手，为什么不自己开荒种粮食，非要到别人地里去捡呢？”
“我们每年都开荒！”刘明水转过头来看向陈校长。
“开出来生荒地，头一年只能种萝卜，转年才能种大豆，再往后能种个苞米啥的，过几年以后这块地种熟了，才适合种麦子。”
“可是，每当我们开出来荒地，别说把地种熟了，经常是没等一两年，就被附近农场、生产队啥的给占去了，成了他们的新建点儿！他们白捡我们开垦的地还不算，连我们的人都得被他们给赶走！”
“您说这是谁抢谁！”
刘明水盯陈校长问，见陈校长没有回答，便接下来继续说。
“占就占抢就抢吧！谁让我们是盲流子呢！反正荒地有的是，我们可以再开！而且头一年开出来的生荒地种萝卜，那长得又大又好，只要到集上卖的时候不被抓，好卖的很呢！”
“还有开荒的时候刨出来的树根，加上平时林子里捡的树枝子、割的灌木条子，都可以打成捆卖给附近农场的职工当柴火，一车也能卖好几块！”
“虽然地没了，荒也没有白开！我们就啥也不说了！” 1 “还有一点我们不会忘，是国家收购我们的皮子和药材，是你们买我们的柴禾，你们还丢弃粮食给我们捡，没有国家，没有你们，我们还真的不好活呢！”
“我们也谢谢你们！”
“但我们并没有不劳而获，也付出劳动了，怎么就被你们说成光靠偷东西活着，靠做那种磕碜事儿挣钱了呢！”
谁都没有想到，平日蔫头蔫脑只知道干活儿，没见说过几句话的刘明水，一口气噼里啪啦竟然说得这么流利！
刘明水刚一讲完，骆驼就一把拉过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们那盲流屯在哪儿啊？等赶明儿非得看看去不可！太好玩儿了！”
一旁的文哥，见到骆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玩什么玩儿？别听他瞎白乎！再把你自己玩儿进去！那里边儿，没什么好人！”
“什么叫好人？按道理说这监管班里的才没好人呢，你承认了吗？”骆驼反过来将了文哥一军。
“你个小瘪犊子！帮谁说话那！”
“谁有理我就帮谁说话！” 1
这下可把惹文哥急了，开始破口大骂！
“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你俩一个杀人犯一个小偷，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
骆驼听到文哥这么说自己，头脑一热，也急不择言道： 1
“你还有脸说别人！仗着自己是正式职工，成天什么活儿都不干，混吃等死！工资不少拿！到底是谁好吃懒做不劳而获！”
“你给我闭嘴！”
陈校长对骆驼厉声喝道！
文哥也喝道：“你也闭嘴！”
这是对陈校长喊的！
令骆驼感到很诧异的是，陈校长还真的就不再说话，退到了一边。
文哥恶狠狠的看着骆驼，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这时候，刘明水突然过来抱住骆驼，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骆驼，承受文哥的怒火。
更令骆驼感到意外的是，一直在旁边围观的老地主潘寿山，突然一步跨到文哥面前，张开双臂拦住文哥。
“斯文，看我面子，给我个面子好吗？斯文！”
骆驼挣开刘明水，将潘寿山扒拉到一边。
“别假仁假义的！用不着你什么面子！你还是回家管你的老娘去吧！”
然后，骆驼撸起袖子，对着文哥说：“你想要打是吗？那来吧，我接着你！”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2-6-3 11:36:00
楼主
发表于 2022-6-10 11:3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