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以名山自不凡
罗永占
我的家乡处于平原地带,在北部的边缘,只有一座像丘一样的小山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小山的相对高度只有63.8米,如此矮小的一座孤峰,却被称作名山,对此我一直疑惑不解。这座像牛一样卧在那里的小山,它却有着一个与身份明显不符而又非常夸张的名字,其名究竟出自何处?
名山世出无名,史料记载也只寥寥几笔,并没有说出这个名字因何而起。此山最初的名字就叫“小山”,这个名字质朴而贴切。也许,当地官员非常爱山,他看到这一马平川之上,只有这一座小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对此倍加怜惜。他不忍这座山的名字如此俗气和卑微,更不愿人们对其熟视无睹,他想用一个响亮的名字让人对它刮目相看,于是在1929年,将“小山”改为“名山”。起名的人一定志向高远,提笔恢宏,落毫磅礴,但是在他膨胀的雄心之下,这座无名无份的小山却羞涩了近百年。 祖国幅员辽阔,名胜古迹比比皆是,令人趋之若鹜的景区大都集中在仙气缭绕的名山大川和久负盛名的江河湖海,而关注家乡名山的人并不多,时间也不久远,因为这里就是一个边陲小镇,只有界江和对岸的异国风情才会吸引为数不多的游客来此观光。其实,这里在一个世纪前还是亘古荒原,茫茫原野杳无人烟,依偎着它的,是一个建于1921年的村庄,距今一百年的岁月,这与南方几百年甚至逾千年的古镇和村落相比,是不是要年轻许多? 名山位于黑龙江的南岸。长达3000余公里的黑龙江水流出小兴安岭余脉,它的视野便逐渐开阔起来。当它缓缓抵近名山地段,两岸没有了群山的夹持,黝黑的身体终于可以舒展开来。它擦过名山的裙角,又像不经意间与它牵一下手,然后继续向东奔流。而名山,在这突如其来的礼遇面前,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它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目送奔流不息的江水继续远行,直至归入大海。 一座被称为名山的小山,既没有峰峦叠嶂的壮阔,也没有奇石罗列的秀美,还没有危岩兀立的险峻,更没有沧桑岁月的洗礼,它的文化底蕴,甚至赶不上它脚下的黑土厚重,其体量甚至不及山岳的一个角落,那么,它究竟以什么能量攀援到名山的高度呢?我曾围绕这座山的四周,从任何一个角度仔细打量;也在不同季节透过不同颜色反复观察,但都没有发现它的奇特之处。后来,我在不同季节登上山顶,我似乎发现了它独有的魅力,原来山体的温度,是随着大地的体温一同变化;山体的肤色,也随着田野的色彩一同更替;山的脉搏,更随着田野的心律一同跳动。它的腰间没有云海,但它的脚下有稻浪;它的怀里没有甘泉,但它的身旁有清渠;它的肩头没有苍松翠柏,但簇拥它的却是万顷良田;它的深处没有石阶,但它却有横贯东西、纵通南北的坦途。它的底气,就来自周边的富足,来自脚下黑土的丰廪,来自北大荒的惊世功勋,来自中华大粮仓的豪迈气魄。在这里,它每年都能目睹辽阔的大地上隆起一座座比它还高的山峰,这是由粮食堆积起来的,它的气势要超越世上任何一座峰峦。名山同样是有灵气的,它与山下的人们在精神和理想上息息相通。它的名气,也是山下的人们,在经年累月的搏击中,用勤劳和智慧创造出的一种历久弥新的精神财富。与名齐闻、与山比肩,既是他们的雄心,也是他们的壮志。山与人,在世事流转中共经风雨,同担日月。其实,小山并不孤独,因为它有人脉相承,这就是名山的与众不同,也是名山的不凡之处。 一座小山的名字,没有文脉,更没有典故,浅显通俗的里面,至今仍隐藏着一个谜,这个谜底,只有它脚下的江水知道,只有它周围的土地知道,只有长年陪伴它的乡亲知道,只有流经它身旁的岁月知道。但无论它有多么神秘,它脚下的丰饶,它身旁的宁静,它周边的清新,它头顶的辽阔足以证明它的不凡。山不在高,时时处处有人仰视;山不在贫,年年岁岁有人耕耘。这座在平川之上凸起,在群山之外独立,在大荒深处得名的小山,在没有第二座山的家乡被冠以名山,这个“名”字,它绝对担当得起!
202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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