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许国庆 于 2021-7-20 12:20 编辑
返城后的艰辛与命运
蔡金玉
通过家里不懈的努力，1994年2月，怀着梦想，我（一家人）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像一叶飘流海上的孤舟驶入了港湾。
记得那年市里有项政策：知青（已婚）下乡前原城市只要有接收单位，农场就可以办手续调动回津。
我在办理关系时，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单位同意接收户口，但人家明言：不负责安排工作。家里又托人找个能安排工作的单位，与两单位协商好，几经周折，回调的事才基本定下来，就等我回来上班了。
本以为好事就在眼前，但天有不测风云。等我回津之后，却收到准备接收我单位来的通知，工作已经无法安排了。理由是，目前厂里经济不景气，工厂正在做减人增效工作，厂里工人已过剩，更不能接收外人了。
听到这消息，当时真如五雷轰顶，把我一下抛在了旱地上，就如同一个溺水者爬上岸来，只穿一个裤头，水顺着脸庞滑落身上掉在沙滩上，一脸茫然和无奈。
刚刚回城，身上一无所有，没有工作，没有住房，没有资金，真成了三无人员。只有手里攥着一张无着落的工资关系。一家四口，那三双期待的眼睛望着我，我感受到了“家”这付担子的沉重。眼下没地方住，没了经济来源，四张嘴要吃要喝，而且两个儿子以后需要房子结婚……看来回家并不是幻想的梦境，我面对的将是可遇见、不可遇见无数难题。
这时三弟把他的住房先暂时借我住，我很感激，这算是暂时解决了住的问题。母亲见我无房住，眼见三弟那儿住房也挺紧的，就把她住的楼房让给了我们住，我推让着，但母亲执意让我住，我不安的又搬到母亲腾出的楼房里。
经过几天的的思虑一翻，我给自己定下几个目标：首先，找到有关单位先把黑龙江省司炉证和水处理证換成天津市的，还想干我熟悉的工作。其次托亲访友和同学们帮助尽快寻找工作的机遇，哪怕临时工，先解决吃饭问题。
那时听到亲戚们说的最多一句话，塘沽这地方遍地是黄金，看你找不找，挖不挖，实在不行，在路边摆个烟摊还能挣钱呢！我知道这是他们对我的鼓励，但也听得出推诿之意。这点咱心里明白，眼下我这么个处境找他们如果借钱的话，他们得寻思寻思，怕我还不起。但他们不了解我，我是个不服输、更不愿意向别人借钱的主。
回来几天的走访中，我也看到一些知青有卖水果的，有卖海货的，有打零工的等等，干什么的都有。有些知青虽然较我早几年回津，可仍然和父母蜗居在一起，没有自己的住房，这就说明他们收入也是有限的。
虽然塘沽遍地是金子，但我得找到在哪儿才能挖到第一桶金。这时我想起一个哲理，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个人就像一辆车，即要把这车拉好拉稳，还要看路。虽然人生之路尽管漫长，但关建处就只有几步，这几步看准了，选好了，走对了，才能不走或少走弯路。
回来后没有正式工作，咱先从干临时工做起，我加入了农民工队伍，干的活虽说脏点累点，但给的工资高，一天能挣50元钱。每天的活是给电气焊工当下手干些杂活。领料，扛电线，搬东西，一天下来累的精疲力竭的。之后，老板又叫我带俩个小工给船上舷窗安玻璃。农民工的活没准点，一天十几个小时工作，常常是衣服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好在咱是北大荒的知青，有北大荒这碗酒垫底，咱什么酒都能喝，咱什么苦和累都能承受。在民工队我干了半年。
当年10月份新河船厂招司炉工，在我哥运作下，我成功被厂里录取。巧得是昨天才换完天津市司炉证，今天就用上了，司炉工上岗，劳资科必须要看相关的证件，好在我有所准备。惊喜之余，感叹，命运向我伸出了幸福之手。
在天津塘沽，新河船厂是个国营大厂，有100多年的历史，船厂主要建造和维修工程类船舶。历史上清王朝致远舰就曾在此厂维修过，也给部队造过军用舰船，职工4000多人，人才济济。回城能进到这样的工厂真是幸运，报到后的那些日子甭提多高兴了，一家人都为此庆贺。
当时厂里规定，新入厂职工三年内不分住房。我当时心里想先稳定下来再说。
进厂几个月后，领导安排我带班。船厂有两台10T气锅炉 ，冬天供应全厂供热取暖，还有锻造车间气锤用气，捎带还有职工食堂用气。（10T炉是每小时出力为10T）
下乡前，我们下工厂学工劳动时，我曾在船厂锅炉房学干了一个月，所以对这里的活轻车熟路。
我带的这一班共三个人，小张20岁出头年龄最小，父母下乡没有回来，他属于当时按政策可以回来一个子女，小伙子带有大山孩子的纯朴，性子直来直去，做什么事不藏着掖着，尤其看不上在领导面前过于表现之人，在他眼里看不上的人，永远别想在心目中翻身。还有一位姓李的，30来岁，时间长了，我称他老李，老李性格豪爽，喜欢结交朋友，为人讲义气爱开玩笑，天津人送这种人外号叫：玩闹，他还是个抗上的主，领导见了他都憷头。我本人属行事低调，不好张扬，对人坦诚随和的性格，偶尔也爱开玩笑。我们三人一个班很说的来，很投脾气，真是太绝妙了，都不是褊狹固执阿谀奉承，和不可交之人啊。
相处中，三人是无话不谈：日常见闻、个人阅历和各个地方风土人情、道听途说等等，都成了我们的话题。三个人凑在一起滔滔不绝，总有说不完的话。在他俩面前我常常眉飞色舞地白呼着：广袤无垠的黑土地，远远流长的黑龙江，白桦林中知青的苦与痛，今夜暴风雪中人们的抗争......有时揉进自己现编段子，看的出他俩脸上根椐故事情节，飞快变化着，听得津津有味。有时高兴和激动了，我们又像孩子一样滚在一起......
虽说有了工作，但靠一个人工资收入是有限的，还得想办法。进船厂不久，我又在厂外找到一份工作，同样烧锅炉，两班错开，这样就等于有两个人的收入。每天我往返于两个单位，十几里路骑自行车，不管夏日火红太阳、绵绵秋雨，还是冬天冰冻气候、刺骨寒风，都迎上去，从来没耽误当班的工作。有一年，我还打了三份工，24小时连轴转，不停歇。有时单位煤车来了无人卸，我们还把卸煤的活儿包下来，50吨挂车2人二十来分钟卸完。有时也感觉很累，但一想到家里目前的困难，眼前累点儿咬咬牙也挺过去了。因为我知道有人照顾你和帮助你，是对你的恩施和认可。具体事情还是靠自已，抛去一切幻想挺起胸膛往前走。
夏天，用气少了，两台10T炉停火检修，只烧一台6T炉就够用的了。上午干一阵活儿，有时几个人出去洗洗澡，顺便在外吃一顿。其实单位有淋浴地方，但大家执意要这种气氛。出去次数多了我也抢着买单，可是他们从来不让我花钱，都是他们抢着或提前交完钱，我知道哥几个的意思，我看这那能行呀！我说:“总不让我花钱，那我就不跟你们参和了。他们却每次还都拉着我：你才从东北回来，家里不宽裕，而且没有你也不热闹。话是这样说，但我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在班上有什么活我总是抢着干，表达心中谢意。
第二年春天，我向车间工会主席提出申请要房子，把我的处境对他和盘托出，要求不高，平房旧房都行，新房不敢奢望。工会主席对我的情况挺同情。“你听我信吧，厂里只要有退房和空房，一定给你排上。”
三个月后，工会主席通知我:“有一户才退的空房，你快去房产科拿钥匙吧 。”我一听真是太高兴了，拿了钥匙和爱人一块飞奔到房子前：独门一个平房大院，五十多平米二个居室，一个厨房，煤气、上下水齐备。我看房子挺滿意的。只是院墙有些破旧，咱是瓦工出身，这有何难。利用业余时间，我把院墙重新砌起来，又安了小铁门，院里还盖了个洗澡间，这一整理小院焕颜一新，这回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了，我把母亲给我住的楼房退还给了母亲。
家属随我回津后，工作单位一直没着落，工资关系一直在手里攥着。工资关系没处落，将来老保都没有，在农场干了这么多年工作，不能就这样完了，一定要争取落实好。定下心，我带上她本人材料，叩开了区劳动局有关方部门大门。我详细陈述着情况，对方仔细听着，不时问一些具体问题，我一一回答。最后他说:“把这些材料留下，我们研究研究，回去听信。″我一听有门，心中一阵狂喜。一月以后他们回电话，大意：像这种情况劳动局可以给办退休手续，女方50岁退休，如果没有到退休年龄这段空档，需个人交钱补上，可以算工龄，人事档案由劳动局保管。事后才了解到，像这种情况，据说市里内部有文件可以给办，但不公开传达。我又办成一件大事。
时光荏苒，在我52岁时，企业改制，当时所在船厂锅炉房，由滨海供热集团公司接收。我们知道供热集团属事业单位，听了这个消息大家欢声跳跃，喜上眉梢。可供热集团的意思是，原有人员只能留10名。而原锅炉房车间有30多人，都想进供热集团。最后决定考试择选。没有给复习时间，上午笔试，下午面试，之后，听通知。
几天过去了，考试成绩也没下来，择选的事没点儿动静。一天有人说：去供热的10人都已经上班了。大家一看这10个人，非常气愤，这几个人都是原经理的嫡系，平时经理靠这几人订条条框框，挣钱没本事，整人有一套，下面人对他们早有不滿情绪。这种任人唯亲的录取，引来一片哗然声，怒火就像火山爆发、熔岩沸腾，大家一致决定上访告他们，哪怕自己进不了供热，也要把这事正本清源给个说法。大家一块涌向区委、建委、纪委，该去的地方都去了，最后上访材料汇集到供热集团公司。在我们强烈要求下，供热公司暂停了这10个人工作，等候通知。
这天，供热集团书记，劳资科长和几个负责人，还有原船厂锅炉车间经理，加上我们这几十号人在会议室，双方开会解决当下问题。
首先书记开场白：讲了开会的目地，希望大家有什么意见，要求都提出来，把这个问题解决好……话音一落，大家群情激昂争先恐后发言，人们的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浪花滔天，汹涌澎湃 ，一发不可收拾，话语直击要害。连平常不爱说话的人，都脸红脖子粗地吼上两句。为什么不按原先定的办法录用？为什么不公佈考试成绩？为什么……为什么……连连的为什么,把原船厂车间经理问得无言以对。我心想早知这样何必当初呢！最后归纳大家意见有三点:一、原先是任人为亲的选留方法应当废除。二、选留方法无视上面规定属暗箱操作应当无效。三、供热公司招的是司炉工，而原经理欺骗领导，参杂别的工种。在激情互动中，我们班的那个“玩闹”老李站起来，用手指着我说:“我们一个班儿的老蔡，是个回城知青，不但人老实肯干，而且技术全面，你们为什么不选留……”人们纷纷质问，越说越激动：我们需要一个滿意的答复和一个圆滿的结果。说着“玩闹”李在椅子底下顺手拿起一瓶矿泉水瓶，在空中晃了晃，指向几位领导，特别是那位车间经理，大声吼道:“我告诉你们，这是一瓶汽油"。说着，用手指了指在坐领导说:“这件亊如果你们处理不公道，我挨个用汽油点你们，不信你们就试试。”刹时好像时间凝固了 。片刻书记急忙站起身来，顿了顿声音尴尬地说:“你们说应该怎么办″？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按考试成绩录取″！这时书记转过头来对劳资科长说道:“就这么办！″
事后，我问老李：你拿的真是一瓶汽油吗？妈拉B的！他骂着，其实我真想灌一瓶汽油，时间来不及了，可这事太气人了。
三天之后，考核成绩出来了，我以第三名成绩被供热公司录取。船厂留用10个人，加上供热公司调来的人，组建了供热公司一个分站。在新单位，我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忘我的工作，得到了大家的好评，时间一长我和他们混熟了，互相间开个玩笑也很陶醉，大家成了新的好朋友。
一天，单位领导找到我，意思想给我现住的平房安装暖气，所有材料和人工费用由单位出，不让我花一分钱。最后他说:“省得你冬天烧炉子还太脏，你考虑考虑？我算了算，一寸半管从楼房接到我家有200米远，还得一条进水一条回水，还有支撑立管，水泥打基础固定，水管还得包装，屋里还需要安三组暖气片，算下来虽然自己不掏钱，但单位要花好大一笔费用。当时这块地方要拆迁已经哄哄很长时间了，花了钱就拆迁，不值得。权衡再三，我谢绝了领导这番好意。我这人不会巴结领导，只觉得干一天活对得起今天工资。朴实和懵懂中，可能领导看中我的工作态度和为人还不错吧！自己天真地想着。
随着城区发展，供热面积不断增加，需要上更大的㶽炉。我们车间在原有地方拆掉10T炉，上了30T炉、40T炉一字摆开，我们把工作的大车间整理的干净整洁，地面一尘不染，放几盆花更显示美感，更像花园式车间。
科技的发展，司炉工这活不累，主要是责任心要強。在操作间要时刻注目锅炉运行仪表，随时掌握整个锅炉运行状况。每年11月份起炉，到转年3月底停炉，要不停地烧一个冬天。根据天气变化，还要调整负荷。保持㶽炉大气压在-3兆帕，保持㶽炉内水压0.5兆帕。达到用户满意，如达不到温度，用户会随时举报你的，我们非常明白自己的工作职责。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到了退休年龄。这期间同亊已经给我找了好几个活，准备叫我挑一下看那个适合我，我真挚地表示了感谢。凑巧，单位领导也找到我说：老蔡，退休你别走了，继续在单位这儿干吧，夏天检修，冬天烧炉，一定别走啊！盛情难却，我高兴答应下来。这叫退休不退岗。
经过全家共同奋斗，我家的生活有了很大改观，两个儿子在结婚年龄都已完婚。刚开始给孩子买房时，资金不富余，我先买的顶子楼，先过渡一下。几年后资金略宽裕就卖了原住楼，换成了带电梯高层房，每套房面积都是100多平米，其它该有的都有了。
回想刚从农场回来的窘境，那是梦魇般的厄运。现在细细品味，慢慢深思，悟出一个道理：一生或富或贫，一半是努力，一半是运气。本人还认为包括以下六点:运气，机遇，努力，朋友，专业，人缘。
还记得在农场面粉厂时，一天从大连来了一个会算卦的，我抱着好奇的心情找到他，一看周围找他的人还真不少。我当时有两个问题求他解答，第一，能不能回津。第二:本人财气如何？我把生辰八字告诉他，他嘴里唸叨，手掐算着。他突然“哟"的一声，吓我一跳，赶忙问“:怎么啦"！他直言:“你瓦工技术挺好″！当时我心里挺奇怪，这他都能算出来？接着神秘地告诉我:“时候一到，你可回津"。说话间，有一姓于女子问他:“师傅，我怎么喂鸡只能喂13只，如果多一只就死，这是咋回事。他马上回应道:“你就是这个命。″我听了马上也问他:“那我呢″？他说:“你喂多少都没事，而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手底下不缺钱花，有贵人相助″。当时，自己心里得到了极大慰藉。
我们这一辈人，尝遍了人世间的冷暖，品味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却依然扛起了明天的希望。在共和国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几番秋雨，几多沧桑......
2021年7月15日写于塘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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