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写札记(51) 静夜读诗
静夜读诗,从干枯走向丰盈。白天读了太多的书,为谋生而不得不读的书。世道多变,花样翻新,学术亦不例外。为了追随先进捧牢饭碗,必须得往脑中填塞大匠炮制的种种术语、概念、方法。那臃肿不堪的论文,读来如上盘山公路,尽绕圈圈。写得如此艰深晦涩,可以想见作者为文时汗流浃背之状,犹如农夫耕耘,面朝黄土背朝天。农夫辛苦劳累,种出来的是五谷;园艺师一片闲情,培植美丽的花朵。我白天吃粮为充饥,夜晚赏花学风雅,心中感念着农夫,也倾心于园艺师。 静夜读诗,台灯下点亮心灯。一个美与哀伤的世界缓缓伸展,沉睡了百年千年的声音再度响起,灵秀之魂如一尾尾鱼儿在午夜的灯河中优雅地游荡,粗糙坚硬的心找到了柔弱纤细,循序平稳流动的血液忽忽颤动终至汹涌澎湃。无法知晓那些文字是如何成就,那鬼斧神功的世界怎样雕出,只知自己已无法抵挡这勾魂摄魂的力量,这温柔而又残忍的冲击波。精心维系多年的作息时间表土崩瓦解,苦心披挂的自我保护硬壳层层剥落,遂知有我! 静夜读诗,把白天的我遗弃于喧嚣红尘中。有人说,人间世界美好,充满爱心,可有时候,人间世界真不成器,人一出娘胎就是一声苦哇,从此无可奈何地走上一遭。你对我说,世界亦阴亦晴,毕竟有许多值得留恋的事物,譬如说一个或李贺或寒山或艾略特或余光中或舒婷的世界,不管世间烦扰如乌烟瘴气纷至沓来,我们总还可以守着一个内在的清朗世界。 读诗静夜,心静如水。美丽朴素忽然自平易亲切的字句中归来了。在它温细如婴孩呼吸的气息下,我放纵着自己的泪水,看到了另一个我,在诗句之中,在文辞之外,在天地之间挣扎。它如露水般匆促,天亮后将挥发蒸腾而去;它如大地般久长,因为是一片几千年之前就注入血液的原始风景。 (原载于《湖州日报》1999年7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