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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粮食的故事
毛佩莲
丰衣足食的时候常常想起父亲,想起那个年代他和粮食的故事。
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进入了更加困难的时期。北大荒冬天广袤的大地,一片肃然。北风肆虐着卷起雪花,夹裹着饥肠辘辘的人们。
父亲当时是小山屯(现名山农场二队)畜牧场的书记兼任场长。母亲说:“不是没有粮食,场院的粮仓里就有,可是不能动。” 职工没的吃,我们家也没有。
大年三十儿那天,父亲带着母亲和场里的一些职工,踏着厚厚的积雪,到地里去捡粮食。那一年我四岁,恍惚记得我家炕头支起的席子下面,放着稀稀落落的几颗豆枝儿。
我的一个1958年出生的妹妹,在那一年冬天病饿而死。父亲找来一位瘦瘦高高的爷爷,用一床妹妹平日盖的蓝色小棉被裹着,把她抱走了。母亲坐在炕上悲痛欲绝,父亲蹲在当屋的地下,默默地叹息……可即使是这样,在妹妹卧床的那段难挨的日子里,也始终没有动摇过父亲的信念,他不肯往家里多拿一粒粮食。
后来,他做了名山农场的监委书记。那大概是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的事儿了。有一天,母亲听说上级给每个干部特批了一点儿大米,就兴冲冲地把它领回来,在一个打了补丁的白布口袋里,也就少半袋儿的样子。
全家人看着它喜不自禁。那时农场的粮食供给已经有了基本保障,但大米却是稀罕物。奶奶说:“有日子没吃大米了。”母亲说:“我这就去点火熬粥去。”刚有点儿知事的弟弟,被我们几个大点儿孩子的情绪感染着,笑嘻嘻地绕着那个米袋子跑圈。
这时父亲下班回来了,母亲欢喜地迎上去,向他报告这一好消息。父亲听了先是一怔,仔细询问了事情的原委后,就高起嗓门与母亲吵了起来。母亲理直气壮:“这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是上级批的。别人家吃得,我们为什么吃不得?”父亲说:“老百姓吃得了,我们就吃得。”说完他背起米袋子,便向门外走去。
年幼的弟弟不知道是被父母吵架吓着了,还是舍不得父亲背走了他的“好东西”,哭着追了出去。父亲一定是听到了,我以为他会转念,可是他没有。
我和弟弟站在家门口,看着父亲大步流星渐渐远去,他高大的身影,从那时起清晰地烙印在了我的心里。
2021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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