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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姥 吴淑英 1 前几天写了我的父亲，如果说我父亲是个悲剧人物，那么我姥姥就是个喜剧人物。 我姥姥名叫贺文芳，究竟活了多大岁数，我至今搞不清，今年问她九十八岁，明年问她还是九十八岁。我姥姥家不算男丁，姊妹五人号称五朵金花，我姥姥行大，人称贺大姑。提起贺文芳没人认识，提起贺大姑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她现在的墓碑上刻的名字都是贺大姑。我姥爷一米八几的个子，高大帅气一表人才，在外国洋行是高级职员，心灵手巧，做的大龙船、轿子、宫灯等精雕细刻，榫卯结构，被许多人家当工艺品摆在家里。我们家族的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高个子，都有我姥爷的遗传基因。
中间白胡子老人是姥姥的父亲，后面是姥姥的弟弟，其余的是姥姥的妹妹和一个弟妹。
我姥姥生了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在我老舅还在吃奶的时候，我姥爷得了肺结核，那时候肺结核是不治之症，做了开胸手术。我姥姥在医院守着我姥爷，老舅饿的嗷嗷哭，我妈妈抱着他满处寻奶吃，看见有喂奶的就求人吃几口奶，在许多好心人的帮助下，总算活了下来。我姥爷虽然花了许多钱，还是没有救过来。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家人陷入困境。我大舅中断学业去打工挣钱，挑起养家的重担。我妈妈被送到她二姨家，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姨姥姥是大户人家，我妈妈其实就是到那做个小丫鬟，端茶倒水，做针线活，好歹是亲姨，吃住都不错，回家时还能捎带一些东西。我二舅下学后，趸点糕干沿街叫卖，卖不完都不敢回家，我老姨送到工厂去做童工。几年后我妈妈我二姨先后出嫁，二舅毕业分配到测绘局，因为聪明能干，被保送到北京上大学。老舅个子高，被部队挑去打篮球。到北京转车时，去学校看我二舅，可能是年龄小，舍不得离开家，哭哭啼啼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最后被送回来。回来后大伙都数落他，说他没出息。他憋着一口气，第二年报名参军，到大连去当兵。 这么多年家里挺困难的，我姥姥依旧倒驴不倒架，家庭的突变，一点都不影响她固有的习惯，每天衣服靓丽，头发梳得光光，绣花小鞋穿在三寸金莲上一尘不染。她去大连看我老舅，买最便宜的底仓船票，享受最高档的服务，她说我才不在底仓呆着呢，哪好上哪去，在甲板上吹海风看海浪。到部队后，给全连官兵讲话。我姥姥虽然没有文化，但是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多大的阵势都不怕。她说，在旧社会当兵的多苦啊，长官不是打就是骂。你们现在多幸福，连长指导员拿你们当亲兄弟，看把你们一个个喂得像小老虎儿一样......。连长指导员听了，心里那个舒服，赶紧吩咐给大娘安排最好的房间，每天炊事班做小灶，都是好吃的。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记得我在北大荒回家探亲时，去看我姥姥，她正在带领一群街道的大娘们，学习毛主席语录，她在前面领着念：我们应该谦虚谨慎，借锅借灶，一群人非常严肃的跟着一起念，笑得我直不起腰来。后来我跟她开玩笑说，光借锅借灶，没借个炉子。 我姥姥心灵手巧，做一手好针线活，她穿的衣服裤子都是她自己缝制。她做的中式夹袄棉袄，远近有名。许多人找她做华服，尤其是快结婚的人，求她做绸缎棉袄当嫁妆。她做这种软料子的衣服有个诀窍，就是浆糊和小烙铁，她把布料铺平，沿着裁剪的边缘抹上浆糊，然后用小烙铁熨平，这样做出的衣服平整挺括，比华服店做出的衣服还要好。她穿的绣花鞋上的花都是她自己绣的，尤其拿手的是绣小孩的肚兜，绣着五毒图案，翘着尾巴的蝎子，许多脚的蜈蚣，鼓着黑眼睛的绿蛤蟆，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小蛤蟆好像要跳起来。我绣花的时候，先在布料上拓上花样子，然后按着花样子绣。我姥姥绣花从来就不用花样子，好像花样子印在她脑子里，拿起来就绣，太神奇了。 我姥姥在八九十岁时，和我们打麻将牌还能赢我们钱，和她在一起笑料不断，抓到一张好牌乐呵呵地说，明天给你娶个媳妇儿，抓到没用的牌就说 ；呸，没羞的，又来了。不时还耍一些小聪明，在她抱怨牌不好时，准是憋大胡呢，一会儿就是捉五一条龙。 我姥姥长寿的秘诀就是心态好，人缘好，充满悲悯情怀。像有一个电视剧里的词：天上挂着五个字，这都不是事，是事就一阵。我姥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自己排解开。还在西北角住时，我和她一起去买东西，不长的一条街，一个小时愣没走出去，没走两步有人打招呼，贺大姑出去啊？再走两步又有人打招呼，回奶奶买东西去啊？遇到的人都要搭咯一会。我说，你低点头走路，人家就不和你打招呼了。姥姥说，那多没礼貌。 姥姥搬到新华路和唐山道交口后，房子临街，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卖大果仁的，她都看人可怜，不时送点开水，送点稀饭面汤等。卖大果仁的马娘，家住静海县，每天早晨骑自行车驮着炒熟的果仁，称盘、凳子，摆摊到姥姥门口，中午拿出自带的干粮，就一把五香果仁。姥姥就给她送点稀的让她吃。混熟了以后，马娘把卖剩下的果仁，秤盘、凳子等都存放在姥姥家，她骑空自行车回家，轻松了许多。再后来遇上天气不好干脆住到我姥姥家。 有一次看见姥姥拿食物喂耗子，我大吃一惊，怎么有这么惊悚的事，姥姥解释说耗子吃饱了，就不会进屋里磕东西了。真是神奇，姥姥屋子里从来就没进过耗子，东西也没被耗子磕过。 姥姥再一个长寿秘诀是保持一颗童心。她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海河上新建了一座桥，她打出租车跑去看桥，还让司机在桥上走一圈，再送回家，给车费时，把找剩下的钱给司机当小费，比年轻人还潇洒。有一年我买了一幅金丝边眼镜，姥姥看见了非常喜欢，我说喜欢送你吧，姥姥说，不用了，哪天我自己买一副。我以为她随口说说，谁知道过几天她自己打车到劝业场，买回来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以后大家都夸好看，特别像唱京韵大鼓的骆玉笙，艺名小彩舞。
是不是写得太多了，姥姥的事儿几天也说不完，耽误大家时间了，抱歉。 202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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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11 21:28:21
楼主
发表于 2021-4-11 23:3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