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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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燕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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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3 17: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羽燕山堂
李燕臣


    羽燕山堂坐落在贡梨之乡、村北一面阳坡之上,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河形成一条山道,蜿蜒绕出北山顺坡而下通往村北,山道两侧遍布梨园。如今成片的梨园分割成块,划分为村民的承包地,每到梨花盛开之时山上山下、村内村外如同飘雪,漫天洁白恰似雪景,真应了那句著名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承包地转让之风蠢蠢欲动,京郊大地的偏远林地走入京城市民的视野,30年、50年、70年不等的合同可经村委会认同,转包过户。
    老高约我去看梨园时,我和老赵一同前往;地方确实不错,但价位太高,当时没定下来。时隔半月老高约上本家,在他家洽谈此事,还是我和老赵同往,席间、谈的很融洽,酒正酣时,老赵掏出两万现金拍在桌上当即交了定金,之前他并没有与我商量就此生米煮成熟饭。如同被绑架般、就和老赵同行开始承包梨园的经营。50年的承包期,刚刚过去三年,还剩47年;我望着30多亩山坡地、两百多棵梨树陷入茫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头一年本家帮衬、找村里的邻里帮工,总算对付过去,在园子内选了靠近山坡的一块平地围起院墙,盖了五间房;就在当年岁末,老赵找我商量,说他的亲叔、承包很大一片河滩地种树,几番催促他过去;他说,这片梨园可能是干不成了,并交给我一张详细的清单。
    万事不能强求,分就分吧!想来本就是他充当急先锋抢下这块地,对头不到一年又率先打起退堂鼓。无论如何不能伤了和气,亲兄弟、明算账,整个盘子交到我一个人手上?太难了!但转念一想未必不是好事。
    第二年就在院墙的北侧依山而建,陡起一座二层小楼、面阔四庭开间,青砖灰瓦的格局,一层明窗均采用中式木质花窗,没有木柱前廊,以水泥圈梁明柱代替木柱外包青砖、一层与二层结合部支撑木架,拼接盒子板铺钢筋石子灌浆打水泥地面,清水檐头斜铺筒瓦、瓦当下接滴水,立面青砖垒砌,两侧以二四墙平铺窗底,中间留出面阔两间之距中空抹灰、四周凸砖立面圈边,自然天成一幅匾额。就在脚手架没有拆除之前,我爬上去,用刷子直书四个大字“羽燕山堂”,然后请曹师傅用水泥加墨,抹成凸字其形体壮观,白底、黑字,青砖、灰瓦,甚是好看。小楼二层以现代建筑格局,定制四扇深褐色铝材落地窗充斥其间,使外包青砖明柱直通上梁。楼顶以柁木檩件起脊,合瓦铺就传统人字双坡,两侧硬山直抵山根,其造型古朴,典雅,即展现出传统民风,又不失入时风范。
    小楼竣工之后,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特来上门求教,要把翻盖的新房建成二层是否可行?很快镇里就下发了通知,村内旧房翻新不许扩建二层!其实建房就要因地制宜,没什么局限,依山而建随坡就势,羽燕山堂之所以倍受青睐,是其拥有点石成金的气度,尽显广阔的胸怀。
    梨花在园内盛开已临近五一节,比往年晚了半个月。每到花开时节,梨园总会迎来送往几拨人。王总的到来似乎另有内涵,他嘴上什么都没说,但从那搜索的眼神中能窥视出他心中有事。陪他一同来的是秘书小何、都是熟人寒暄几句,便径直向院门走来,王总走到大铁门前停住了脚步,大铁门位于东南角上,再向南就是老丁的那片梨园。他望着门垛上的那幅楹联念道:“燕山燕年年归燕落燕落,渔阳渔岁岁兴渔满渔城”。我默默地点头,燕与燕的读音不在同声上,而渔与渔,又是动静相辅,不愧为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每字读音、读得是字正腔圆。
    “你写的?”
    “闲来无事就拽两句,不然门前虽静不雅!”
    “写得好!动静相宜、对仗工整。”
    “你是学中文的,还得向你请教。”
    “不必过谦、好就是好!现在还画吗?”
    “很长时间没动笔了,梨园的事太多、忙不过来。”
    我推开虚掩的房门,三人鱼贯而入。因为都是熟人,我便招呼小何去沏茶,让王总落座。他却站在门内四处张望,二层厅内不设隔墙内外通透,只在第一架房柁下用木质隔扇隔出半间卧室外置屏风看不出内有隔间,门楣下左右木质花窗下平分梅兰竹菊四季花卉木雕,看上去厅堂敞亮、格局严整;进门处与木隔扇之间设置一方落地式多宝阁,实为替代明柱支撑的第二架房柁,又不影响整体美观相得益彰。其间放置一张宽一米、长两米二的画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央视老故事频道拍你画的那幅京城长卷,就是在这拍的吧”?
    “对!当时郝编辑选中了这里的环境,就让我在画案前动动笔。”
    “地方真不错,干脆我也过来陪你,就此也有个伴?”
    “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李师傅在吗?”此刻有人敲门,我转身跨出房门见是老郭便问道“什么事?”
    “下面砌半截的花墙塌啦!”
    “伤着人了吗?”
    “人倒是没伤着,就是瓦全碎了。”
    “人没伤着就好,”我推开后院的小门,一步跨了进去,只见小山似的一堆碎瓦摊在地上,许师傅蹲在一边脸都吓白了。
    我走过去一句话都没说,扶起许师傅,招呼老郭送他回去,低声叮嘱道:“送他回去后,你跟他说所有损失算我的,工钱照付。”
    望着他俩远去背影,我才开始琢磨墙体为什么会倒塌,难道是我设计的方案出了问题?
    “李老师、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
    “改日吧!”
    我目送王总的车拐出坡道,又重新回到茶楼前,仔细查看垒砌小瓦的灰痕,偶然发现从下至上的误差出现了斜度,那怕是下面出现很小的误差到上面就无法收拾了。也难怪这里的瓦工,可能从来也没垒砌过鱼鳞瓦墙体,问题就出在要紧扣在一条直线上,将尽四米的高度靠肉眼目测确实困难,解决量具是首要问题,想到这里轻松了许多。
    那时整个梨园只有我一人,基建以及梨园之内大小事宜都要雇人,操持一个三十多亩地的梨园事无巨细有些忙不过来。我幸亏不坐班,每次从北京回来就像重新开始一项新的工作。平时真没有时间睡午觉,那天不知怎么了,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三点多了,从山堂出来、径直向后门走来。推开门一看许师傅一个人正在垒砌花墙,望着他的背影很是感动。便回去沏了一杯茶端来,“许师傅您先喝口水,歇一歇!”
    “您太客气啦!我是中午过来的,看大门没锁,您肯定在就进来了,我是想尽快补回哪天的损失。”
    “没什么、人没事就是万幸!”
    “我听老郭说了,您第一句就问人有没有事,碎那么多瓦,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瞧您说的,小瓦碎就碎了,如果伤着人、那就不值当啦!”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接听电话后,我便招呼许师傅量力而行,没必要在意那些碎瓦的事!然后、便径直向大门口走去;电话是李师傅打过来的,许师傅进来后把大门反锁了,将李师傅挡在外面。
    李师傅是从古北口过来,摩托车后面装有焊工的全套设备,每次来了就干活,干完就走,从不拖延。他来到院中见许师傅也在场,寒暄几句过后便问道,你说要焊的棚架在哪?
    “您每次来都是急查儿,先歇会儿、不着急!”
   “我先看看再说,主要是估算一下时间。”
    结果李师傅放下工具就随我穿过月亮门、步上台阶,这里是西房四开间依坡而建,因山坡是坐西朝东,此房盖在平台之上也是坐西朝东应该算是上房也称正房。前庭是青砖漫地,平台下面有一方水池,两侧围墙北侧很短衔接两间北房墙山,而南墙是与老丁梨园的分界线,直通到大铁门。
    一所宅院以正房朝向锁定格局,所以整座院落也是坐西北朝东南。上房所处位置选在平整后的高坡上,房前的坡地整合为平台被辟为走廊,廊前的南侧依坡用青砖砌成九级台阶,对面就是厨房,而通廊北侧衔接北房的墙山。李师傅要测量的就是长与上房等距,宽有四米五之多的凉棚。他看了看平放在平台上的钢管,点了点头说道,“料足够啦!估计明天得干一天。”
    “没事,明天有许师傅帮您,您就放心吧!”
    “那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先把料下好。”
    此刻、我的手机又响起来,原来是王至仁打来的电话,他已经离开呼市,坐上火车,明日上午就到西客站了。挂了他的电话,拨通了“孟序晨”的电话 ,通知他去接站,并叮嘱他要送到东直门长途汽车站。接着又给“王世强”拨打了同样的接站电话,只为保险起见,就是他二位同去接站也不防事。
    院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不知是谁这钟点到来,出门一看,原来是王总的车,可走下车的只有小何一人。
    “王总怎么没来?”
    “就是他让我来接您回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今天怕是不行?”
    “那就明天。”
    “也好!”我接过小何手上拎着的提包,顿觉有些沉重。“您慢点、都是食品!”
“来就来吧!下次可别带这么多东西了。”
    于是我和小何就径直向厨房走来。
    当圆桌上摆满菜肴之时,天色已晚;围坐在桌前的有两位师傅,还有我和小何;也许是高兴我觉得喝高了,但又不好意思退席,还是小何给解了围。“您不是明天还要去接人吗?还是早点休息吧!”
    “那好、我就恕不奉陪啦!二位师傅慢慢喝,我先告退啦!”
    “得勒!”李师傅说着起身要送我,被我按在椅子上,向他摆摆手,就此告退。
次日清晨是个大晴天,安排好当天的事就出发了。小何开车很稳,汽车行驶在盘曲的山道间、速度并不慢。
    “你知道王总找我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我猜大概和您的那块地有关,但他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做声,向车窗外望去,好像已经看到大桥了,便叮嘱道:“开慢点,约的地点就是鼓楼车站。”
    “已经到了,我是在找停车的地方。”
    “你就停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吧,走时候方便。”
    “好吧!”小何说着把车停在路边,我下了车。
    车站就在前面没有几步路,看来是来早了,等了三辆车还没接到人,心内起急总是疑惑别在走错了?
    又停下一辆车,眼见王至仁从车上下来,我便快步迎了上去,他是背对着我,正在四处张望;我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就叫出了声。那一刻彼此都很激动,毕竟四十年啦!一路上聊不完的话题,从乌梁素海边聊到呼市,又从呼市聊到北京。当车停在梨园门前时,彼此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步入院子,他抬眼望见还未竣工的茶楼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茶楼的外观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见那二层茶楼顶部是正脊双坡,采用轻型建材灰色聚酯瓦铺就,内置钢梁,人字坡内侧面南,采用木结构支撑起一面斜坡、木檩相间斜拉斗拱上檐铺就筒瓦。面积虽小,两侧向南北双向翘首、却不失其古拙情趣;木质花窗横置周边四至平齐慢坡斜铺小瓦,木质结构梁架担在砖石立柱之上支撑起二层连檐。下设十二座砖石立柱,内置方钢,以焊接方式与顶层架构连为一体;北侧均为实墙,焊接方钢楼梯通往二层,其余三面中心各留空门,两侧中间以鱼鳞瓦墙体直抵上檐,看去颇具秦汉古风,淡去千古烽烟掩映在绿荫下穿透木牍书简的氛围,跨越了时空。
    此时、王至仁站在廊下望着茶楼正中那幅楹联读到,“幽陵如梦寻龚城遗迹抒秦汉豪情序数千载沧桑”,“燕落雄浑觅渔阳故里展隋唐风采书几百卷丹青”。
    “好句,是你写的?”
    “其实很早以前写的,来到此处之后,方知情景相宜,理应得此归属。”
    “来啦!看您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
    “王老师肯定比您大,他是当年老高中生。”我转身又向王至仁介绍,“这位是李师傅,从古北口来,焊工、木工、瓦工,无所不能!”
    “王老师您好!”
    “您好!您好!”他二人亲切握手,寒暄起来。
    这时、小何走过来对我轻声说道:“我得走啦!王总打来两次电话、催我回去。”
    “再住一天,明天咱们一起回京。”
    “不行!是公司有事。”
    “那我就不留你了,慢点开!”我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王至仁坐在茶楼正中的方桌前喝茶,李师傅蹲在廊下正在接电焊机的电线,我快步上前劝阻道:“您先歇会儿,喝口水!”
    “不行,今天拉晚也得把这点活干完了,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去,那边等着我开工呢。”
    “你看李师傅在哪都闲不下来?”
    “能人吗?”王至仁随口应道:“现在有本事的人都闲不住。”
    “别提啦!其实农民比不了城里人,一天到晚瞎忙。”
    “您还瞎忙?瞧您家里二层小楼盖得多漂亮!”
    “那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要是如此容易,您也教教我,从此我也不上班了,就在这里剔牙。”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都笑起来。
    廊下完全是青砖铺地,茶楼进门处用河光石子拼出三个大字“天元阁”。王至仁手指地上的字问道:“天元二字在此做何解释?”
    我没有直接回答,便随即绕过边墙,往茶楼拐角处走去,那里也是用河光石子拼成的八个字,即“玄庐草舍、棋会宾朋。”
    “所谓天元是只围棋盘中心的那颗星,此楼位于套院的中心,前后左右均为等距,楼下喝茶、楼上对弈所以称为天元阁。”
    “看来你是下了一番心思,承包期多少年?”
    “50年,承包到期时我整整一百岁。”
    “值啦!”
    当晚厨房内燃起铜火锅,从冰箱里拿出小何带来的羊肉片,两位师傅、王至仁和我四人围坐在圆桌前开始涮羊肉其乐融融。
    饭后我和他聊到半夜才入睡,次日清晨,李师傅就收拾行装回去了,临走时只敲了一下窗户。当我步出房门时,已是八点多钟了。此刻、门外传来汽车鸣笛,不知是谁,这么早就来叫门,出来一看、是小颖开车来装水。梨园虽说只有一口井,约有七、八米深,但其水质堪比山泉,相当好喝。正合适待她装完水,我叫上王至仁就搭车回北京了。坐在车里又闲聊起来,他问“怎么不见你开车?”
    “有几年不开啦!我开车为躲一位老太太,车开上了马路崖子压死一只鸡,车轱辘上全是血,那片阴影很长时间难以离去,后来索性不开了。车也就闲置起来;不过我女儿时常开车出去,车总不开报损就快。”
    当天下午的聚会非常隆重,出席到场的人都是十连故友,曹广顺、孟序晨、刘德士、曹大猷、张建、刘文达、王冠幅、王世强。
    群情举杯的那一刻,犹如又一次回到了坝头村,席间谈论的都是往事,很少提及回来之后谁都干了些什么,像是无法阻挡的惯性荡激着每个人的情怀。因为王至仁要赶火车,曹大猷开车负责送站,人们纷纷起身道别,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当晚我去了中关村,见到了王总,寒暄几句过后便直奔主题,原来他是想在梨园内建房,他出资,我出地就算是合作;他也想尝试创建一处养老居所,其实是好事,但我顾虑重重,便问道:“此事你可要想好了,不管你投入多少钱,放到地里就变作砖头瓦块,你想背都背不回来啦?”
    “这一点你敬请放心,我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那好,就先说说你的打算,我洗耳恭听。”
    “初步打算在梨园进门处停车的位置,向后推至你前院的东墙,左右宽度除让出大铁门外,要与“羽燕山堂”对齐。其间可能约有五棵梨树,如何处置可能是问题?”
    “你并没有提及创建方案,比如说盖什么样的房子,准备投入多少钱、要盖几间房?”
    “这些就是我找你来要相商的内容,比如其风格与你建的茶楼及羽燕山堂要相应对称,从占地面积估算,如果建二层小楼就能盖出十来间房。”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草图,“这是一张平面图,我想盖成回字形格局你看行吗?”
    我看了看那张草图,沉默了片刻说道:“听你的意思建造如此格局的房子,依现行建材及包工价格,怎么也得一百个以上!”
    “这张卡里有一百三十万,如果不够还可以追加。”
    “王总你先听我说,一旦你决定建房,你得派人过去,进出账目,你要派专人管理才行。”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怎么建房、我就怎么建房。设计方案由你出,建筑格局由你定,至于使用什么建材、找哪家包工队干活都是你的事,就和你在梨园内给自己建房一个样。”
    “那你也得派人过去,就因为摊子太大。”
    “我会派人过去,但与建房无关,顶多是解决你的后顾之忧,不像现在这么辛苦。”他说着拿出张照片递给我说:“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接过照片看过后摇摇头说:“没什么印象。”
    “他说他认识你,早年好像和你同住一条胡同,我打算派他们夫妇二人过去,给你做饭、操持院内日常杂活,最主要的是你那里要留长住的人,又不用你出资。”
    我完全明白了,如果此时再不接这张卡,也许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根本不是一笔钱,而是建立在互信基础之上的一片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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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3 17: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连日来下了几场雨,不知梨园的情况如何?那天走进梨园已是临近中午时分,来到大铁门前打开门锁却推不开门。就用肩膀使劲撞了一下,铁门被撞开一道缝,用力推开门一看杂草已没脚踝,掩住铁门底部难以打开。
    雨后杂草丛生的速度难以想象,每次只要走进那所院子心情就不一样,好像世间所有的事都可以丢在脑后;穿过月亮门步上台阶,忽然感觉一阵凉气袭来,我抬头一看不觉一惊,瞬间脊背冒出冷汗;就在台阶的上端盘着一条大蛇,蛇头抬起舌信伸出老长,样子阴森可怖,我停住脚步,只见那条蛇一动不动只是抬头注视我的举动,如此僵持了一会,我转身去了坡下的厨房。放下书包之后还是心有余悸,想来凭我一人之力对付不了如此之大的蛇;但如果不上台阶进上房屋内取钥匙,院内哪间屋都进不去?因为院内的屋门钥匙都放在一起挂在上房屋内门楣右侧的墙上。
    歇息片刻之后,我决定哄走那条蛇实为上策,便取了一个不锈钢饭盆,又拿了一柄长把铁勺,站到坡上向对面的那条蛇敲击起来。这一敲不要紧,瞬间蛇也动起来,伴随其声响舞动颈项甚是欢快,我不觉有些吃惊?又尝试紧三下、慢三下的击打,大蛇颈项律动的精准度超乎想象,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曲牌的名称是“金蛇狂舞”!我索性取来瓷碟和筷子击打小调俗曲,那条蛇的舞姿简直动人魂魄。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坡上。哄走的可能性根本没有!我用手指着那条蛇气急败坏的大声吼起来“你不能呆在那里”!只见那条蛇立刻将头缩进盘中,依然吐出长长的舌信像是搜索着什么?这一举动提示我,好像可以交流!我便站起身来挥动手臂心平气和地说:“你从哪来就回哪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我不会伤你、但不能保证别人不会伤你?”我用手指着墙外、那副样子比劝降还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又过了好一阵子,蛇总算开始动弹,它展开长长的躯体向墙角爬去,伸展开的蛇身足有碗口粗,蛇身的黑白花色、色彩鲜亮,从头至尾足有四米多长。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大的蛇,当我走近墙角时才发现,原来墙体与上房之间有大约一块砖的距离空置,当时没有封死,这一搁就是几年。
    蛇的趣闻不胫而走,听当地的村民说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之大的蛇,都说是吉兆!从那时起梨园的所有事情都办得特别顺利。金海夫妇的到来使梨园有了起色,伴随接待能力的到位,接踵而来的是内蒙、东北、云南兵团,以及山西、陕西插队的知情三三两两都过来猎奇,也来体验一回远离京城的休闲。
    最先尝试野趣的是十连战友,首先取得联系的人是赵志坚,接着是刘德士、还有保定的王建军,女生通知了王永红、孙庆梅,一周之后聚会成行;周六的上午梨园里里外外停了有十余辆轿车,共计四十余人欢聚在梨园畅述友情。席间人们谈论的都是当年的往事,犹如回到了那个年代,望着对方两鬓斑白的沧桑,记起青春时眉眼间流露出童颜欢笑依然如故。
    当晚人们聚在上房以同唱卡拉OK的形式欢聚一堂,无论歌唱的好坏,涌上心头的激情充满怀旧的欣然。除去当天必须要返回的人员,住在梨园的十连战友共计三十多位,仿佛多年之后又相聚在坝头村的感觉,激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次日清晨早餐过后,我坐上头车带队,车队驶出梨园鱼贯而行直奔水库边而来,车停在坡下绿地间就不能前行了。前面是大面积的滩涂,步行都能踩出两脚泥,但十连的战友们兴致很高,一个个脱掉鞋袜,挽上裤脚来到水边。放眼四望一丛丛芦苇在风中摇曳,水鸟云集在水边,畅想天高水阔的静谧,恰似回到乌梁素海边;一张张合影宣泄出离别重聚的激情,一声声欢笑流露出曾经拥有的豪情。临近中午时分,车队开始返程,就在村口作别,意犹未尽的感觉融入彼此惜别的情怀中,相约再相聚。
    之后又来了几位山西插队的知青,还带来渔具,水库严禁垂钓,但在梨园山坡后面就是转山子村,村后有一片水塘可以垂钓,最终还是让几位老哥满载而归。
    无巧不成书、巧的是那次窦教授一行十人东北知青来到梨园,是为宝泉岭知青聚会打前站,正遇云南兵团来的六位知青在此度假,其中两位还相识,彼此都认出了对方,难道是巧合?窦教授笑着对我说:“人在地球上走动或传递消息,不超过六次,一定能找到相互关联的人,以及相互关联的事。”
    “果真如此吗?”我有些质疑。
    “被证实的一个概率!”窦教授十分肯定地说。
    当时、荒友们行至坡上展望库区的远景,环顾四周的群山,大有心旷神怡的感触。此时、几位云南兵团的兄弟从山坡下来,两拨人相遇在山坡上,走在前面的范钦国一眼认出了荒友团队中的熟人,“你是董涛吧?”
    “是我,你是?”他诧异地望着对方。
    “我是范钦国,住一号,你们家住二号。”
    “哎呀!自从你家搬迁后,我就再没见过你。”董涛说着握住老范的手唠起了家常。
午餐时、荒友团队安排在上房就餐,而云南兵团的兄弟们就在月亮门一侧的包间内;席间、荒友们端着酒杯步出房门走下台阶,窦教授在前,巴阳、小喇叭、马海莹、刘茂新、柳鸿文等人随后前来敬酒。
    “难得一聚,我先敬诸位一杯。”窦教授举起酒杯,饭桌前所有人几乎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进;仿佛又回到了那满怀激情的年代里,随即依依举杯相碰相互祝福。此刻,小喇叭向大家说道:“不管我们来自哪个兵团,共同的经历就是知青群体连接在一起的纽带。”她的话音未落,掌声已响成一片。此时此刻人们已沉浸在难以忘怀的蹉跎岁月中感悟那段苍凉人生;恰似重归千里沃野、那激情澎湃东北平原,又像是从岭南涌来的春潮催人奋进,更像是奔涌东流的黄河水融入了河套平原;是回忆、是憧憬、还是畅想,来自东北、云南,乃至内蒙兵团的老知青们齐聚在这小小的梨园中其乐融融。虽说那年的梨花开得较晚,但比往年更加艳丽。
    梨园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知青,主要还是为金海夫妇创收,已是年过半百的人啦!依然住在只有公厕的平房内委曲求全。安静下来又想起为王总建房那当子事,想来想去建楼的主体工程还是不能直接承包出去,水泥立柱圈梁所用钢筋的粗细及索套的密度,关系到楼层主体强度,再难也得在眼皮底下完成主体。将所有原料备齐就跑了两趟“庙城建材市场”。
    时至八月底,整座楼的主体工程已经竣工,下面要干的活是墙体内外大面积抹灰、铺地砖、抹墙,刮白、吊顶、铺设电线及安装上下水管。但卡里的钱已花去了多一半,能不能托底还是个未知数?
    细观整栋楼的格局令人欣慰,二层建筑的主题墙正对梨园正门,如同一座硕大的影壁。其主体结构是钟阔凸余如编钟排序,传统格局中间为主、左右为辅,所以筒瓦上檐之下青砖堆砌出正圆、其内留白,与两侧檐瓦齐平,下设三庭平分题面,中间为明窗内置花窗,两侧留白,为题写楹联所置。毕竟是王总的资产,所以制备素面以待耕耘;上端圆心之内以篆书铭刻一字“龢”,其实此字与当今和字同音同意。甲骨文中之意为同一屋檐下、祖孙三代三张口期盼都有饭吃,所以边立禾苗,示为天下太平;秦统一六国后,秦始皇霸气冲天改写为和,声称大秦帝国能让普天之下每人均有一口粮,彰显天下太平而沿用至今。
    这栋楼呈回字形,外面包裹青砖灰瓦四至等分,看上去还是传统风格。其朝向是坐北朝南,正对梨园大门的是东山墙,也称影壁墙。主体上下共计八间,而附属于主体结构之下的回字,又连带一层五间总共十三间,乃取幸运十三之吉,方圆之内五棵梨树与明楼交相辉映。影壁墙左侧二层连檐下接一段实墙,等距中心推出一座门楼,门垛平分左右,上置筒瓦前庭简洁,两立门簪之下是两扇传统木门,隐约可见“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之句铭刻其间,推门而入青石铺地直行靠墙设置一架扶手铁梯,可至二层;侧转便是一楼第一间客房,青石甬道中留一方绿地,窗下一棵年代久远的梨树,其树冠大如伞盖遮满庭院。
    主体工程体现出王总的初衷,至于是否认可、那还是个未知数?当务之急是竟快找到包工队完成十多间房的抹灰工程,说它是项工程,一点都不过分,每间房都要里外抹灰,所以包工包料也是前提。先后谈了几家包工队,价钱不合适;最终河北兴隆的包工队中标,以十八万成交。
    工头强调必须先交五万定金才能开工,说大面积的外墙需要抹灰,要进统一标号的水泥,要求抹白的地方太多,还要进两车灰膏。既然合同已签,就此履行是表示诚意。工头办事还算麻利,当天就开工了。
    有金海夫妇在此省心多了,不用定死在梨园,就是最大的宽松。没想到没过几天,又接到王总打来的电话,说是金海要回北京去看病,梨园这两天就没人盯了。
    那天很早我就从北京出发了,从西直门乘火车,到燕落有一站,下坡不用进村,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梨园。因为火车是京郊通勤车,大站小站都要停车,所以太慢,很少有人坐;我临下车时打开手机,才发现“金海”发来的短信,得知我下午能到,上午他们夫妻俩就回京了,说是已经约了号。
    梨园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几个民工正在往车里抬人,我以为是出了工伤便紧赶几步奔了过去;问清了缘由,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原来是今儿早上,包工队的瓦工带着一名小工,准备先将墙角内侧墙体留出灰口,早饭后就开始大面积抹墙,没想到瓦工师傅刚刚走到墙山下面,只见墙角处从上至下,倒挂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扬起颈项张开大嘴口吐舌信向他扑来。瓦工师傅见此场景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那个小工掉头就跑,绊倒在门前的梨树下。
    工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扶起小工询问,“出什么事啦?”
    “蛇、大蛇、特大的蛇!”小工脸都吓白了,用手指着墙角语无伦次地大声呼叫。
    工头招呼人抄起一把铁锹就向墙角奔去,众人紧随其后,却什么都没发现,那条大蛇踪迹皆无。当扶起那位瓦工师傅时,依然是人事不知,众人七手八脚,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都无济于事。最终工头发话,“先抬到床上去,没大事、他平时就是胆小,等拉料的车过来后就送他回去。”
    所以他们往出抬他时正让我撞见,我走进梨园望着那满地的垃圾,气就不打一处来。顿觉蛇的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想来工期还未结束,不能立刻打发他们走人。
我刚刚跨进院门,正遇见工头往出走,便把他拉到一边,心平气和地说:“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
    “没出事你往外抬人?”
    “那人天生胆小、被条蛇吓坏了!”
    “那条大蛇我见过,你不惹他,绝不会伤你,它和人一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他们叨咕有条蛇。”
    “你们刚来几天啊!你看看这前院还有下脚的地方吗?满地的塑料袋、到处是垃圾,别说蛇会急眼,就连蚂蚁都得往你床上爬?先别干别的啦!你们进院子时什么样,就恢复成什么样。”话音未落,我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我起的很早漫步来到前院,顿觉眼前一亮,就连地面的青砖都像用水洗过一样,确实有焕然一新之感,树下草窠上的露水再现点点晶莹。跨出大门,只见那位工头,推着自行车走出梨园,车后拖着两袋子沉重的垃圾,向村北的垃圾场走去。
其实包工队的工程质量还算说得过去,就是有点拖拉,待工头倒垃圾回来,我留住他同去了工程现场,我用靠尺贴在楼下一层第一间客房的东墙上,明显能看出墙体不平,随口问道:“如果这是外墙,我什么都不会说,内墙如此能交工吗?下面的活怎么干?是用腻子找平,还是重新再抹一遍灰?”
工头不语,看我下面要说什么?
    “你看今天还有两间屋子,抹完灰就能交活了,能不能一层四间灰顶找下平?”
    “当时合同里可没有这项,要加上可以得加钱。”
    “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快点完活,结账走人,既然你不同意就等王总来了,验收合格后再结账吧!”
    “等会儿,您说干完这点活今天就能结账?”
    “当然能了。”
    “那好!说定了,干完这点活儿,今晚就结账。”
    “今天我不走。”
    太阳快落山时工头来找我,让我去验收;又来到一层那间客房,他量的还是我量过的地方,已是严丝合缝,又让我查看顶部抹灰的情况;如此诚意感染了我,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坚持,除去五万定金,应该付他十三万,就此结清了所有账款。
    当晚九点多钟,来了一辆面包车,工头与我握手告别,之后上了车,汽车行驶下坡道消失在夜幕中。接下来的事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召集当地人来完成;铺地砖、刮白,穿线,接水管,六个人整整忙了三天,总算有了眉目。那座“回”字形的小楼,一眼看上去已经有模有样了,虽然楼上还没吊顶,已经不影响入住啦!
    周末那天傍晚时分、王总独自开车来了,他从里到外,楼上楼下转了一遍,看他那喜出望外的样子,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喜悦。从后门出来就是大门的内侧;他面对大门内的影壁,指着上面的四个大字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抹上去的?”
    “就是这次包工队干活、捎带脚抹了四个字。”
    “河洛奕觞”,他念出了声,随即问道:“这是那次在钓鱼台宾馆吴清源老先生为你画得长卷题写的字?”
    “对、当时你也在场?”
    “我上午就去了,现在我还存有你们的合影呢?”
    “回北京后发给我,当时就为让吴老题字,别的都没顾上。”
    “别往里去了,都这钟点了,咱们去不老屯吃鱼吧?”
    “也好!”
     不老屯镇上的“晓芹饭庄”水库鱼做的不错,王总每次来梨园都要前去品尝,不仅与老板很熟、和几位老店员也很熟。
    也许是周六,店内的客人多起来;老板“晓芹”迎上来问道:“来了几位?”
    “就两位。”
    “方桌行吗?”
    “行、菜您就看着来吧!有鱼就行。”
    不一会,鱼就端上来了,王总很高兴就边吃边聊起来。
    “今天你还打算回京吗?”
    “我打算住这里,畅享周末。”
    “那就来点啤酒吧?”
    “行!”他接着说道:“你只顾盖房,有没有长远打算?”
    “目前还没有,当初只是想真上了年纪要再找个清静地方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地方不错!那面阳坡,两侧分水,分明是个‘人’字,随坡下行与伸展两侧的台地交汇,那就是‘干’字,最下面是你那所院落,形成一个‘口’字,合在一起就是个‘舍’字。如果来到一个新地方,能从“舍”开始,得必定回报在后,所以那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也是我投资建房的真实目的。”
    “没想到你比我看的还远。”
    “再说阳坡下面那条沟、我来回走过几趟,是放置太阳能反射板的好地方,日照时间长、且无遮挡,还避风,完全可以解决冬季取暖问题。这方面的具体操作流程,我已经委托同学去办理,其造价并不高。”
    “看来什么事都要精于算计?你比我超前。”
    “你最大的优点是有亲和力,有率领团队的潜能,而缺点是不善经营、嫉恶如仇来不得半点虚伪,所以你做不了买卖;什么是买卖?首先从算计事开始,到算计钱,继而抵达算计人。如果能从中跳出来重组,整合事、整合钱、整合人,那做的就是大买卖。做得大买卖的人很少有人回转,其实就是惯性使然。”
    “你说的点上了,逆来顺受太压抑啦!也可能就是本性难移,有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每每都是险遭不测,危机时刻定会有人出手相助。”
    “福人自有天象,你看那么大的院子,常年无人,却不丢东西,堪称奇迹。其实农民就是农民,迷信永远是迷信,中国再过五千年,传统观念依然如故;为什么?那是浸透于民族血脉里的传承使然。村里人在你那干活的人又不是一两位,绝不是民风淳朴,而是做贼者心虚,就连一条大蛇都会为你甘愿坚守领地,你说他敢来吗?许多事情风传之后,并不见得是坏事,有其意想不到的震慑力。”
    “看来你很了解那个地方。”
    “我要不了解实情、我能往里扔钱吗?”
    当晚,王总住在梨园没有回京。我和他聊的颇有些兴奋,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就无话不谈了。
    “其实、这个梨园并不大,你就是再投放几倍的资金,还是不显山不露水;我深有感触,无论你背来多少钱只要放下,就会立即变为砖头瓦块,再也拿不走了!”
“这一点我很清楚,实际你比我投入的还要多,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我不过就是一栋二层小楼,真有躲不过去的劫,也在所不惜;你不一样,摊子铺的太大,难以回头。”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曾想过凡事都得有第一位敢吃螃蟹的人,我是这村里第一个尝试承包地建房的人,接踵而来就是六家。”
    “那六家成不了气候,档次绝不是钱能堆出来的?”
    “沟口那位实际投入也很多,但一排排平房看上去像宿舍。”
    “多说算是旅店,你要打算经营以现在的格局,我能在城里给你找到合作商?”
“算了、选择这块地方的初衷是养老,就没打算再折腾出什么业绩来。”
    王总见我无意经营,就转换了话题,聊起了女人。“你这个人也许是眼太高,能走进你视线中的女人也太难得了。我和你不一样,围在我身边转的女人很多,一个字就为的是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为钱、一种为情,前者清醒、目的明确;而后者糊涂、想入非非?总以为情有独钟会打动男人,实则不然,男人的迎合永远觊觎下一只扑火的飞蛾?”
    我迷迷糊糊听他神聊,不觉进入了梦乡,没听到他所要讲述的结尾;也许此类话题永远也没有结尾?
    次日清晨,王总连脸都没洗,起身出门、开车就走了;说是忘了当天上午还有个会。
    深秋时节山里的降温幅度相当大,清晨地里尽显白花花一片,还没到霜冻时节秋霜已至;走进园中地里的红薯还没有刨,但红薯秧已被秋霜浸透筋脉倒伏在地。唯有“红肖梨”还挂满枝头,红绿相间、甚是好看。每次漫步园中都有一种怅然,那是儿时的憧憬,总想创建青山绿水格局下的明堂,青砖灰瓦掩映在绿荫之下的悠然。站在铺向山坡的甬道间遥望羽燕山堂,犹如缘梦、燕落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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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3 17: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梨园的静来自于心静,能从茫茫人海中跳出来的人,也许是真正悟出人生真谛?想来人生难求一静,来去匆匆的奔忙,尽失洒脱风范;沉浸在忙碌中体验人生,与享受人生之间不是差距、而是心态。
  午后有人敲门,拉开门一看,原来是道东猪场的小曹,让进屋来,方知她是来借钱。
  “猪场最近周转不开,在不进饲料就断顿了。”
  “进饲料大约需要多少钱?”
  “最少也要两万多。”
  “那好!你先回去,我看看所带的现金还有多少,今晚我给天增送过去。”
  “太感谢您了,那我先回去了。”小曹说着走出门去。
  送走小曹回到屋里,开始凑现金,记得此次过来只带了两万多现金,准备到镇里去办理、承包地转为建设用地的批复,此事关系到梨园内众多建房的合法性,不能再拖了。
最终没有找到多余的现金,两万就两万吧,我把钱放在一个牛皮纸袋内,打开纸袋,里面还有一万现金,觉得有些奇怪,想来想去想起来是易会长带人过来玩儿,摘梨后给的那一万,至于当时放在哪?时间一长便忘记了地方。
  当晚、我把三万现金交到天增手上时,他很激动,急忙打了张借条,答应一周之后如数奉还。
  “这几年、你的猪场经营状况如何?”
  “还算过得去,当时的十几股,如今就剩我一股啦!”
  “为什么全撤股呢?”
  “那年闹病猪,每天要死七、八十只,山上梨树下埋满了死猪,最后只有我一人往山上扛死猪,如今也扛过来了。”
  我从猪场出来,觉得天增这个人是条汉子,扛的住事,他本来在北京承包工程,竞标连年升级,后来干不下去了,回村后承包梨园、建了猪场,眼见十几股撤资的情况下硬挺过来,太不容易了,就连老婆都跟他离了婚,分道扬镳了。
  2012年的冬天特别冷,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感到不安,镇里已经停办梨园内的所有事宜;怕是有什么突变发生,便提前做好准备。时至年底我结清了村内在梨园干活的人的所有拖欠工钱,首先做到不欠任何账款。
  转过年来情况有些不妙,风声越来越紧,沟内共有七家在承包地内建房状况;第一家在沟口,与北京的亲戚联手盖了六十六间房,但都是排房;第二家就是我,共计盖了四十七间房,都是亭台楼阁占地面积最大。
  四月初镇政府在各家门前都张贴了布告,要求在本月底之前向镇政府,交纳承包地合同原件复印件及开办公司相关证明材料;梨园内就是未完工的项目,也不敢再往里投钱了。当我拨通了王总的电话时,他低声回答“我在开会!”接着发去几句短信,简要记述了当前变故。依然没有回复,静下心来想,他一定比我所知要详尽的多,想到这里、觉得什么变化都无所谓了、顺其自然吧。
  六月初、镇政府的新布告敦促承包地内建房者自行拆除违章建筑,否则本月底之前,由镇政府出面强拆。离强拆之日约有一周之时,王总开车到了梨园门口。他鸣了几声汽车喇叭,我出来后虚掩上铁栅栏门便上了他的车,他一句话也没说开车直奔不老屯驶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车停在“晓芹饭庄”前、天色已晚,我俩下车就进了这家店,迎面走来的是老板晓芹,都是常客所以很熟,我便问道:“有单间吗?”
  “还坐老地方吧。”
  “就俩人、有没有小点的地方?”
  “管他几个人呢?来就是这儿、挺好!”
  “那好!来条鱼酱炖就行、炒个柴鸡蛋、白菜炖豆腐、再烙张饼。”
  “行、马上就上?”
  “对!”打发走了老板,我俩刚坐下,一位姑娘进来,将刚沏好的一壶茶放到桌上就出去了。
  王总喝了口茶问道,“日子定在三十号?
  就是三十号,估计日子变不了;那天到镇政府去交复印件,无意中看到,“拆迁队”人员配备名单都打出来了。
  “这回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在城里也上下走动了走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听说今年五月初,命令就传达到县里,拆不动就地罢免,下了死命令!”
  此刻、菜都上齐了,但谁都没动筷子。我从上衣兜内掏出那张卡放在桌子上,说道:  “卡里还有点钱,已经所剩无几。”
  “这张卡你就收着吧,当初你为我编著的那本《营销学》所画的一百多张插图,只付了你稿费;后来又再版印刷了四次,那是你应得的版税。当时以营销学理念开办讲座的教材不胜枚举,然而、以画面明晰到位的教程,只有我一家。销售旺季时、有些集团公司一定就是百十来本,这个钱确实是你应得的。”他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说你不会经营,你肯定不愿意听,就说贵州卫视弈海方圆栏目,用你画的围棋长卷做片花,一用就是三年,那是要按分钟算的。”
  “人说话得讲信用,当时酒桌上聂卫平、常昊、李主任、副台长都在,答应让他们用了。”
  “说归说、做归做,用一次两次可以原谅,用时间长了必须有个说法,你觉得我说得过分吗?”
  “理儿是这个理儿,人之常情则是礼尚往来!”
  “讲理也是有分寸的,有些时候就是无理可讲!”他用拳头重重的捶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对我说“走!我送你回去。”
  从不老屯镇到梨园不过七、八分钟的车程,车停在梨园的铁栅栏门外,我下车向他挥挥手就推门进去了。他打开大灯照亮我前行的路,当我走上二楼时,只见窗外的车灯依然亮着,邻居善平家的狗叫个不停;又过了好一阵子,车才退下高坡向南驶去。
  夜深了,我却没有一丝倦意,也可能是心绪烦乱捋不出头绪,此刻、窗外传来青蛙的叫声,连天阴雨使坡下的积水形成一片水洼,真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领略到什么是蛤蟆吵湾。我索性拉开窗户也高声鸣唱,“天边走来一队队跋涉的骆驼,”歌声直冲云霄划破夜空,一嗓子吼出来蛤蟆都不叫了。既然睡不着,就不如起身出去走走,我披上一件外套跨出房门。顺坡而上脚下发出的声响十分清晰,夜风迎面吹来,顿觉几分清爽;深蓝色的夜空繁星密布,远望密云水库犹如一条晶莹的亮线笼罩在薄雾间山水相依。环视四周群山绵延起伏恰似团花簇拥,维系其间的竟是一面阳坡自然天成的舍字,舍得之念、情系三千年沧桑垂范其理。道德文章、记述方寸间尘埃化作长烟。
  羽燕山堂静立如初,阴影中的飞檐翘首仰望苍天,并没有一丝屈服,淡淡掠过几分嘲讽,嘲笑人类倾轧何时了?遮满庭院的梨树挂满新果,树影婆娑映衬出楼下门庭两侧墙垛中的悬白,月光下的黑字清晰可见,上联是“明月当头仰望繁星似锦苍穹空锁千秋泪,”下联是“旭日东升静观山河如画人生须留万古铭。”
  我漫步在青石铺就的甬道间步上石阶,来到第一次与那条大蛇相见的地方,不禁浮想联翩,想来蛇与人都能共处,人与人却互不相容?
  此刻、滴答的雨声落入平台下的水池中发出声响, 池中两盆荷花开得正艳,那是老许搬来特表答谢之意。雨就像落下了几滴泪,并没有下起来,即便如此,镇里派来搬家的车还是如期而至。
  我打开房门,整理好的物品都装入了纸箱,还有些硬木家具均往猪场搬运,我已和天增讲好让他腾出两间房暂且放置东西,方便时肯定会拉走,突如其来的强拆找不到周转的地方。至于那些被褥及日常用品就堆放在猪场的工棚内,谁能用就用吧。另外六家就连房上的瓦都一片片的揭下来,用镇上派的车拉走,所以搬的很慢。
  当天下午我就搬运到位了,但一砖一瓦都没动;锁上门后,把钥匙交给了天增。当时他好像要说什么,欲言又止;而我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人真的被逼到绝境,第一个念头就是宁愿玉碎、不愿瓦全。就算将所有建材拆下来,堆放在哪里?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天增是个实在人,他当时说要,我一定让他拆,但他就是说不出口;后来钥匙就在他手里,他也没动一砖一瓦,他就是搞建筑的在他眼里院中的每座建筑都是艺术品,他是不忍心去拆,不想为那些建材毁掉良知。
  我从猪场出来,向村口走去,当我走过弯道时,不自觉的回望一眼梨园,耸立在高坡上的羽燕山堂又一次映入眼帘,不知为什么?就在那一刻我急忙转过身来快步前行,像是在刻意逃避什么?没想到那就是我平生最后一眼远观羽燕山堂。
  不知为什么强拆期限一拖再拖,六月三十日什么动静都没有,天增打来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我只能说看看再说吧!并没有回去。后来才听说,沟口那位在北京花了不少钱,最终县里接到上边来的电话,通知镇里暂停强拆事宜。没过一周、县里与此事相关的五人均被押上警车送往北京。其实、即便你躲过此次强拆,也逃不掉2015年极左思潮驱动下的强拆风暴,其底线定在2002年初,而京郊大地的承包合同最早也是在2002年底签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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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3 17: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3年7月31日早晨、镇政府的孙主任打来电话问道,房前的凉棚为什么没拆,妨碍车开进去!但他的手机内、传出“钩机”撞击墙体的声音。我大声说道:“你们都开始动手了、还装什么孙子?”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又想起来。我索性关了手机。临近中午时分我重新开机,手机内已发满照片,全是梨园内强拆之后的惨状,钢筋水泥构件东倒西歪、小山似的瓦砾一堆堆压在残垣断壁之上,院内存活的梨树大部分被活埋,还有几棵生被劈开。
  第二天上午孙主任又打来电话通知,限期清理拆后垃圾,否则重罚,清场后可到镇政府领取清场费。
  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此挂断了电话。当天下午、我就去了长白山,之后去了武夷山,在跋山涉水的体验中试图找回人与自然的和谐?
  时至年底我发起组织了名为《羽燕山堂》的聊天群体,融入群体中的群友,大约有半数见过那座建筑;首先被拉入群中的是王总,三天之后他退群了。我问他为什么退群?他只回复了两个字“累了”。其实、以羽燕山堂命名的初衷,旨在虚拟空间延续她的生存理念,虽说其实体已荡然无存,但其理念依然能传承至今定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也许“羽燕”是一种崇拜、或许是图腾?然而,早在三千多年前、饰以“羽燕”族徽的北燕人就跨越了燕山南北,燕赵大地;“羽燕”就是融入民族血脉的传承,与日月同辉,与江河同在。
  最初每至六、七月份之时,我总要出游,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总会以图片、视频、游记等形式与群友分享。想开了就是顿悟,七年来我的足迹踏遍欧洲、非洲、澳洲、北美洲、中美洲以及中东地区,唯一的遗憾是迟迟没能走趟印度,就在疫情到来之前的年底,我尝试了横穿印度之旅,如愿以偿。为什么时至七月、必行远足?那是在躲避撞击心灵的折磨,人生很难抹去横遭劫难的记忆,几乎无法弥合那滴血的心灵创伤;所以试图以观赏名山大川的形式取代煎熬。

  庚子年大疫横行的七月,终于走不出家门,疫情改变了原有的一切,有一种压抑就是“走不出去”?也许走不出家门,那是生命的极限,早晚必至;如果是走不出氛围,那该另当别论。其实、人生就像一次旅行,所尝试的是过程。每个人的行程不同,感受也不尽相同;也许就是悲喜参半、荡气回肠;或许是大起大落、惊心动魄。无论你当年有多么优秀,那都是过眼云烟,伴随老去的沧桑岁月,过去的就让他过去,隐隐挂怀的伤痛,会使你沦落在沉迷的时空里难以自拔,无力前行。俗话说,“千里不捎针、越捎针越沉。”人越往前走,越要学会割舍,如此之行你会顿觉轻松,会走的更远。
  学会放下才能激励前行,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放下,就此删除《羽燕山堂》群聊;那一刻百感交集,想来羽燕山堂实体在梨园的高坡上存在了七年,其理念又在虚拟空间里延续了七年;如今要让“羽燕”学会放下,又谈何容易?
  然而、面对无法超越年龄的现实,唯一能促进前行的动力,还是要学会放下;岁月的刻刀不仅会将曾历的时光刻在每个人的脸上,同样会深深地铭刻在心间。不可把曾历的心灵创伤打成死结倍受煎熬,人生的潜台词再次衷告群友们,要学会放下!
  我在群中发布了通知,希望诸位群友选择自愿退出的方式结束群聊。然而、两个多星期过去,群中依然有三十多位不愿离去。每天依然能看到王永红发的焦点新闻摘要,以及孙庆梅发的早安新语,犹如破晓的鸡啼、催人奋进。
  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当时群中跃居首位的是支老师,我以私信方式联系、恳请支老师结束群聊;当支老师删除所有之后、发给我一张截屏图,我眼前出现的那片空白逐渐模糊了。转瞬之间那曾经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此时此刻、内心却坦然了许多,人无法超越自己,首先是迈不过去年龄,上了年纪继续前行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你才能活的轻轻松松、明明白白。
   “羽燕山堂”删除之余,还留有“唱响今生”歌唱群体,望山堂群友们有兴趣还可以入群尽述友情。
  庚子年岁末将尽,新的一年脚步临近,在新春到来之际,我给羽燕山堂的老朋友们提前拜个早年,祝大家春节快乐、阖家安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作者、燕然搦管
                       2021年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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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3 21: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21-2-3 21:30 编辑

    一块梨园,农业用地;二层小楼,建设用地。农业用地盖房子,涉及农业用地转为建设用地,该办转用手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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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6 20:0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祝燕山堂的老朋友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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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8 20: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辈子经历太多,世事难料,不过命运。
燕臣兄弟梨园一场,走过了,最后走出来了,最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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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9 19:45: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跌宕几度风云,
梨园一梦何需封神。
闯荡江湖十六潇洒,
漫步云天霜鬓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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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2 22:45:50 | 显示全部楼层

庚子岁末,辛丑之初,
除旧迎新之际,感悟人生,过去的一年疫情肆虐,走出困境完全靠良好的心态,平和的心态能使“耳顺乃至"从心",不求
显贵,但求安康!
诗言志也许就是一种情怀,望大家能在诗的歌咏中畅想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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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2-12 22: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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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我创作的围棋长卷,卷首是吴清源先生题字,卷二是陈祖德题写,四十多米长,从尧造围棋至聂卫平撗扫东赢,上下四干多年围棋史,当年贵州卫视奕海方圆拦目每周六作为片花开播,用了三年至2005年合并为天元围棋停止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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