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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巷留痕(84) 骂 街
童年的记忆里,村上有的人是很能骂街的,多半为中年女人。无人搭腔的骂为“独骂”,有人搭腔的骂为“对骂”,家里人一齐上阵为“群骂”,声势浩大,甚是壮观。 骂街的时间选择,是有些讲究的,多数是在早、中、晚吃饭前后。因为这时,下地的收工了,上学的回家了。一旦骂开,听众多,效果自然亦好。假如有人听出一点“弦外之音”,或觉着别人的骂与自己有些瓜葛了,便参与进去,为其中一方助阵,也是有滋有味的。 骂街的时限一般为三天。第一天初战,若能“告捷”,次日便会有高潮,由小骂而大骂,骂他个祖孙三代,骂他个你死我活,直到第三天才会稍有收敛,出现“累骂”现象。三天里,早、中、晚每天骂三次,这叫“三三见九(久)”,以示骂到底的决心。 有经验的女人骂街,很讲究声形俱佳的。声,则要响亮、上口,直骂得震了半条街巷,口中白沫飞溅,嗓门嘶哑,方为高手;形,则是手舞足蹈,配合协调。通常是一手叉腰,一手比划,骂一句,跺一脚,抑扬顿挫,有板有眼。骂得动情了,还会双手拍屁股大腿,甚至双脚离地蹦高,远比今天跳街舞的哥儿姐儿们舍得下力气,来得精彩;也有人习惯边哭边骂,其实只是为了痛骂对方,自己大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地骂。还有别出心裁者,席地而坐,面前放一块砧板,手拿一把切菜刀,骂一句斩一刀,直骂得死去活来方肯罢休。据说这一招非深仇大恨一般不用。可见各种骂法是有所区别的。 30多年前,我亲眼目睹过一位骂街的高手。她是我远房的亲戚,我管她叫三婶。有一回后巷的一家偷了她家养的鸡,被她骂得10天不敢开门。她在门外扎了个草人,一边用刀割斩草人,一边骂。骂人家一家老小,骂人家断子绝孙。听三婶骂街就像听说评书,声音有高有低,有长有短,有缓有急,很有节奏感。后来那家真有人一病不起,三婶说她骂灵验了,也有人背后说:是让三婶骂街气病的。 离开故乡有些年头了,渐渐淡忘了村里人骂街的情形。那天回老家上祖坟看老宅,不想又有幸目睹了一场骂街的喜剧。邻居二嫂家门楼刚安装好的吸顶灯不知给谁打破了,只见二嫂手提一台录音机从那两层新楼里出来,手一按电键,录音机里顿时传出二嫂气愤的咒骂声:“谁打碎了我家的吸顶灯,让你全家不得好死。出门被车轧死,下地被蛇咬死,过河被水淹死,下雨被雷劈死,看电视被电触死……” 录音机里一遍又一遍地骂,再看二嫂,捧着杯子在门楼下喝茶。此情此景,实在让人佩服二嫂的“精明”:既不受累,又能收到骂街的效果。转而又想,家乡人如今富了,连骂街也“科技进步”起来了。现代人用现代化设备创造了现代的骂街形式!正在我感叹时,二嫂的儿子回来了,他也顾不上跟我打招呼,飞步上前一下关掉了录音机:“妈,你搞什么名堂精?灯是我今早出门时竹竿碰碎的……” (原载于《江淮晨报》2003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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