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21-1-18 12:38 编辑
颜巷留痕（68） 乡镇泡茶馆
小时候常跟大人的脚，尤其是在丹阳老家，跟奶奶去前艾古庙烧香，跟爷爷去前艾茶馆喝茶。颜巷村离前艾镇不过2里路，走不一会儿，踏上泛青的石板路，就知道已走进小镇地界了。 茶馆坐落在街口，花上一毛钱，爷爷便很高雅地从八仙桌上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边吹边喝。这茶我是不敢多喝的，虽然闻着有茶香，喝起来却苦涩，我猜不懂大人为什么偏要喝这种苦东西。吸引我的是茶桌上的那一个白瓷碟子，装着诱人五香瓜子。我细细地嗑着嚼着，齿颊留香，同爷爷一起消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那时我喜欢挨窗而坐，这样看门外的景物愈见清爽分明，那低矮破旧的房屋被镀上了一层夕阳余辉，画面般地美丽起来，偶尔有一两辆独轮车从小街上匆匆驶过，那吱吱扭扭的木轴声响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直至消失，在安宁中又勾起我的无限遐想…… 虽然只不过是短暂的陶然，童年苦短，去日苦多，爷爷早已谢世多年，自己也浪迹天涯，遍尝多种苦茶甜茶，劣茶名茶，但这家小茶馆给自己的一瞬温馨，却是记忆久远的。 我不敢说这是独特的感受，因为在过去的年代里，这种老掉牙的旧式茶馆，几乎每一个老镇都会有几家。它没有花花绿绿的市招，有的连个店牌也不张挂，店门狭窄低矮，个高的进门都要弯腰，有裂隙的旧木桌，硬邦邦的长条凳……但这里却是人们喜欢的去处。进去坐坐，不仅是过一把茶瘾，还是一种生活状态，更为排遣心里苦闷。 在平淡的日子里，三五位茶客聚在一起饮茶，侃起来眉飞色舞，披肝沥胆，笑骂中敢把三皇五帝七贤八仙统统打翻在地，一平天下……虽说谋生不易，都孙子般畏葸，可此时却侃得气壮如牛，仿佛自己是现今世界中的草莽英雄，若是门外飘闪一下干部的身影，就又都缩头龟般闭了嘴……也有打诨插科的，幽默张三奚落李四，拿女人做话题倒也是平常事。但如有人就此飘飘然，竟生出自己姓“赵”别人就不配姓“赵”的非分之想，其人品就卑劣了，茶友们看不起，有意避开他，久之也便失去闲聊的资格。 乡里村上的干部有时也会来茶馆坐坐。我记忆中的一段往事。那天，我在茶馆曾遇一位乡干部。他分管农业，常去茶馆喝茶，同农民聊聊。日长时久，茶客也跟他熟了。对他也愿掏心里话；见他一到，大家都会争着招呼他落坐，那融洽气氛令人难以忘怀。据说有一年秋，正是收购棉花的时节，收购部门以仓库紧张为由拒收棉花。这位乡干部在茶馆听到反映后，立即放下茶杯找人解决问题去了。可惜，几年前他因身患重病去世了，但茶馆里的老茶客却常常叨念着他。这位又黑又瘦的老头，走在路上一点儿也不起眼，但他在我脑海里却定格成一个永不磨灭的形象。当我再坐在古镇茶馆里，我的目光和思绪常会不由自主地搜寻每一张桌子，看着有无我认识的乡镇干部。 沧桑巨变，像刮飓风，一下子就把这些茶馆吹去了。堆满街头的是些起了洋名儿的酒吧、酒家，进出着当代“宝马香车气若虹”的神秘人物，再难寻觅那些泛着温馨情调的老式茶馆了。新潮的茶馆也还是有的，但那迷人的音乐、粉红的灯光和浅酌低吟间的调笑，让人疑惑得不敢问津。 要寻找过去的影子，只有在《茶馆》里可以找到。但闻主人公那苍老而无奈的声音：“走了，都走了，我也该走了！”——在我心头勾起的不仅仅是伤感，小镇中许多早已遗忘的人和事，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 （原载于《丹阳日报》1994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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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8 12:3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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