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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乌梁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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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5 08:27: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乌梁素海、位于黄河后套平原东端乌拉特前旗境内,“阿力奔”草原西端,其面积为293平方公里,东西长,其边缘呈不规则椭圆形。
乌梁素海为内蒙古最年轻的胡泊,其形成与黄河主流改道有关,早期黄河主道沿狼山南侧乌加河东流,后因地壳隆起,黄河受阻急转南流,冲出一片较大的洼地,即为乌梁素海的前身。之后、连年风沙东侵乃至狼山南侧洪积扇不断扩展,致使河床抬高,乌加河泥沙阻塞,河水溢流到洼地形成了乌梁素海,而黄河主流被迫改道由南侧东流。乌梁素海东临大佘太,为农牧相间的垦区,西缘比邻明安川、阿拉奔草原,北靠狼山山前洪积扇,南邻乌拉山,后山洪积阶地;莽原中的明湖自然天成,碧波万顷的水面烟波浩渺。蒙语意为“红柳湖”,此湖面积已跻身我国八大淡水湖之一,素有“塞外明珠”之美誉。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来自内地的数万名知识青年涌入黄河后套垦荒。当时由北京军区所辖,成立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以五原为界,西属三师,师部设在临河;东归二师,师部设在乌拉山。地处乌梁素海南岸码头的坝头村,就是二师十九团的驻地,这里不仅是团部所在地,还驻有六连、八连和十连。
1969年8月28日下午4时许,火车停在乌拉特前旗火车站,车站小的连站台都没有,站在路基上远望,连绵不断的远山与近处的土房浑然一色,车站广场上停着几辆卡车,一只只箱子装满车厢。我有些疑惑,如此多的箱子,人往哪坐啊?
大概是集合的号音,响了一阵之后,刚下火车的各校学生又聚拢在一起。一位面色黝黑的军人,操着山东口音大声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兵团战士啦!今天是第一次拉练,我们现在要步行去十九团,虽说路途不算远,但要考验你们每个人扎根边疆、屯垦戍边的意志。”
没想到下了火车就体验了人生旅途上的第一次“行军”,每个人背着背包徒步40余公里前往坝头。一字排开的队形,不见其首尾,嘈杂声逐渐平息,最终只能听到匆匆地步履之声。暮色降临在西山嘴的转弯处,手电筒的光亮不时地闪亮在行进的人流中,对于我来说那次“行军”是那样的漫长,仿佛是行进在取经的路上,大约在凌晨两点多钟才停下脚步,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早餐为新生炸了油饼,饭后有相当一部分人出现头晕,甚至呕吐症状。经团卫生所的医生检查后,诊断为胡麻油过敏,我虽然没有吐,但只觉阵阵眩晕,由于大部分新生过敏,头一天的所有活动被取消。
    初到坝头,我被分配到十九团十连,住在鱼库,面对着乌梁素海,望着蓝天白云下的碧波以及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丛,的确有心旷神怡之感。然而,这不是在校时的下乡劳动,十天半个月之后就回家了。关键在于要在这里扎根,想到一辈子要在这里呆下去,苦涩之感油然而生,思乡之情又涌上心头。
我孤独地站在荒丘上,眺望着那没有一丝绿色覆盖的碱滩,白花花的盐碱滩全身赤裸地伸向海边,现出片片饥渴的龟裂,在它的边缘处低垂着黑紫色的弱枝,散落在荒滩上的耐碱草顽强地伸展着腰身渴望新生。
塞外的初秋送来一丝寒凉掠过海面,成群的野鸭依偎在苇丛中集结,南迁的行程已经逼近。大雁在临近岸边的浅水中徘徊,前后有序排成一字队形列于明水之上,恰似王勃名句中所述“雁阵惊寒”的那一刻。此时,一只大雁在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挣扎,像是什么东西捆住了它的脚,它焦急地试图摆脱。我快步奔了过去,原来那只雁是被埋在明水下的铁夹夹住了脚蹼,无法逃脱。
当我摸到水下的铁夹时,用双手却无法掰开,我拖着受伤的大雁来到岸边,露出水面的铁夹像个小锅盖,如此大的铁夹,我还是初次见到。我用双脚踩住铁夹的边缘,再用双手向上用力拉铁夹的弹片,铁夹终于露出了一道缝隙,大雁会意地抽出了伤脚。我双手松开,弹片回收的那一刻,巨大的弹力竟使我双脚离地摔了出去,还好只是坐在了地上。
受伤的大雁卧在了原地,看来走路都困难了。我仔细看了它的伤脚,发现铁夹夹住的部位,已经是粉碎性骨折,好在绝大部分是脚蹼,但连接腿部的两根趾骨已经断裂,只靠脚蹼连接,血肉模糊。我掏出手绢包扎在大雁的伤处,卧了一阵子的大雁,可能恢复了些体力,一瘸一拐地回归雁阵。
暮色中的沙丘被落日的余晖染成赭黄色,我踏在铺满夕阳的沙路上,向十连的民房走去,背光处的白墙呈现出暗灰色,大红色的字迹也黯然失去了晴日里的光艳。“屯垦戍边”的豪言壮语被遮没在昏暗的背光处。
我沿着新筑的大路,漫无目的向南走去。不知不觉湿润的空气中飘过一缕清新,扑面而来的水花打湿了我的前襟,原来我已经行至坝头村头的机井前,终年不断的泉水奔涌而出,分流于东西两侧,形成源源不断的溪水,蜿蜒曲折地流向乌梁素海。
我站在井台上遥望着苍茫无际的天宇,晴朗的夜空中升起一勾新月,月光下的溪流泛起点点光斑,恰似萤火为沉寂的荒野点燃一丝生机;静观世界,人在大自然中的位置显得无比缈小,然而“战天斗地”的呼声却响彻云霄。
五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是那段路途早已面目全非,昏黄的路灯下依稀可见十连的排房,却不见多年前的操场,正在犹豫之际,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夏春喜!”脱口而出的名字使得对方一愣,两鬓斑白的圆脸上音容笑貌,依然流露着当年的淳朴。谈笑间大家都恢复了记忆,依依识别当年的住房,就在路灯下我们一行四人与84岁的老夏合影留念。
恍惚之间记起第一批返乡的复原老兵,十连有三名,郑忠礼、马桃善、李成明。那是70年春夏之交,三位老兵捷足先登的反响很大,所触动的是大多知青没有平复的心潮。当年的复原老兵文化水平低、家乡贫瘠、好在这里有工资,很多老兵选择留在此地。直至兵团解散,留在农垦局的人仍居多数;提起老兵的名字耳熟能详,程士才、范立成、崔立堂,当年的三位排长谁都没走,夏春喜、陈小板、李金祥紧随其后,今天看来他们的选择也许不尽人意。
回程的路上遇见周宪章、团卫生所的周医生,当年他体格健壮,一身褪色的军装总是整整齐齐、印象深刻。没想到谈笑间他能如数家珍的报出十连几位卫生员的姓名。环视四周仅有里外屋的套间,外面是诊室、里面是药房;就在兵团解散,回城风潮席卷坝头之际,他毅然坚守在诊室,无论他有悔、还是无悔,客观上他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在连卫生室、团卫生所撤离后,他一如反顾地承担起坝头村救死扶伤的重托;五十年如一日、难能可贵。
在周医生的引导下,我们找到了韩德志,他是当年十连的右派、劳改对象;今年已是93岁高龄、精神矍铄。他传奇般的一生令人钦佩,正当知青回城大潮愈演愈烈之时,他也办回了北京,就在西直门火车站举家摆水果摊。十载光阴、风雨无阻;他首当其冲成为开放之初的万元户,起早贪黑的劳动所得无可厚非。九十年代初商品房刚刚投放市场之际,他就投资购得四套商品房,平分给三儿一女。只身带着小儿子重返坝头村、承包了八连二点的鱼塘,干得风生水起。小儿子成家后,他又搬出老屋;如今他住在扶贫安居工程的小院内安度晚年。几十年来,十连的知青回坝头,都要到他那里去坐坐,令人高看一眼的是他的人品。
次日清晨,我们一行八人驱车赶往十连二点口口脑包。如今那里是内地人承包的一片苇场,当年两户牧民的居所早已荡然无存;标志性的喷泉早已干涸,留下的遗迹依稀可见当年的格局,那根粗壮的铁管伫立如初,前面水洼野草横生、后面沙丘上的酸溜溜铺满脊背、长势正旺;我凝神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似乎沉浸在那段青涩无语的时光中无力自拔,那应该是人生中的华彩乐章,多少含苞待放的花蕾埋没在黄沙中,望眼欲穿地期待绽放的一刻。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人为作梗、无论你怎样挣扎,大环境的禁锢只有沉默。
可喜的是当年的排房还有一栋健在,人们纷纷在破败的老屋前留影为念。沿老屋向后走是新建的苇场,其后便是通向伙房的通道,就在通道的转弯处,发现当年赵二龙、范三虎住过的小屋,低矮的门楣处垒起新墙,已改为菜窖。伙房及连部那排房已是一片废墟,抬眼望去,房后的景观如初,一望无际的芦苇伸向远方,就是水退去很多,原来生长在水边的芦苇,如今在沙地上伸展腰身随风摇曳。
当众人到达“阿力奔公社”时,不禁愣住了。如今公社已改为乡镇面目全非,找了许久才发现路边的机修站,就是当年的供销社,尚能辨认出门脸上方的字迹,“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走上前去,屋内堆满机械零件杂乱不堪。站在街边、原来的石子路,已经变为省级四车道的公路,通向大佘太、营盘湾。眺望远方、山还是那座乌拉山,海还是那片乌梁素海,已是物是人非,更换了容颜。
临近中午时分,李永禄租到船,登船下海的那一刻,似乎回到五十年前,也许是心境使然;那时木船竹篙、渔工摇浆,水天一色、碧波万顷,船隐绿苇间静观飞鸟啄巢,抄搅薄陷中喜获青鲤花鲢。如今快艇疾驰在水面上水花四溅,淡去往日游湖观景的情趣,湖沼苇塘从身边掠过,只见碧水蓝天、远山如黛。快艇行至南天门,在苇草掩映的旱地边靠岸,众人登岸。只见旱地上搭建的景观已全部拆除,还原了南天门原有的风貌。当年用苇帘围海扎成的薄陷已经渺无踪影,入时的机制扑网、嵌入水中替代传统格局。硕大的明水倒映蓝天,像一盆净水养护苇塘;感念生态治理的举措、回归原生态的自然景观已初见成效。大家纷纷与碧水蓝天合影留念,一种意犹未尽之感油然而生,乌梁素海之大,又何止南天门一处明水景观,但船家不去也是枉然。
接风的午宴在坝头一家饭店举行,围在圆桌前就坐的有当年十连的当地知青李永禄、王玉芳、李素霞、臧秀芬、祁秀文,还有赵金祥、秦贵丛夫妇俩,再加上北京来的一行八人非常热闹。席间邀请每人发表感言,轮到高翠萍、崔乃昭时,她俩却哽咽难言,百感交集压上心头,面对一汪碧水,离去、重归相隔数十载,有苦涩、有酸楚,有悲也有喜。
为了缓和气氛秦贵丛唱了一首歌,《我在乌梁素海等你》,“天蓝蓝、草绿绿,我在乌梁素海等着你;这里的芦苇最漂亮,这里的湖水也醉你,也醉你!”歌声飘过每个人的心头,飘向蓝色的海面。令人陶醉的湖水,也许是一种情怀,唱出那个年代里知青的心声;难以割舍的也许不是那片海,而是那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年华。
举杯敬酒的碰杯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里说不尽的苦与乐。秦贵丛建议明天到她家包饺子,大家一致同意。
天不随人愿,次日清晨下起细雨,真应了那句话“天留客!”我刚刚推开窗户,便响起敲门声。拉开门一看,进来的人是王二娃,他得知“十连”的人来啦!便兴冲冲来到四海春酒店,邀请大家去他家吃饭。
当年、王二娃是连队的马倌,赶一辆大车拉粮送菜很辛苦,善良淳朴的当地人,连牲口都舍不得打,情急之下,顶多扬鞭吓唬几声。约好的事不能擅自更改,去小丛家包饺子已成定局,众人总算说服二娃、谢绝了他的邀请,就在四海春饭店门口,我们同82岁的王二娃合了张影。
走在去海边的路上,路过当年的礼堂,虽然已经搁置不用,却没有被拆除。站在篱笆前向老连部方向望去,马棚与库房不见其踪影,卫生室及连部那排房健在,老屋已破败不堪,但吃不准是否原建。顺坡而下便能看见立于海边的鱼库,像一位老者固守家园孤独而不寂寞。走上前去其容颜依旧,鱼库对面的白墙就是当年二排居住的宿舍,如今房屋已被拆除,留下的那面墙已成为粉白的院墙,院内堆满渔具。我站在那面墙下许久不愿离去,当年就在那面墙上,我用整整两周时间画了一幅宣传画,题为“提高警惕、保卫祖国”。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入时的宣传画,画面表现一名战士身着军装、头戴钢盔、双手紧握炮弹准备装填,其背景是炮管林立的前沿阵地、严阵以待。当时物资匮乏,由于画面过大,足有五、六平米之多,广告色、油彩、调和漆,能用的都用上了。
“下海吗?”身后传来陌生的问话。
“去红毛兔吗?”我搭讪道。
“去哪都可以。”对方答应很痛快。
“多少钱?”
“价钱好说。”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随同那位壮汉上了船,依然是快艇,驶出老航道顿觉海面宽阔,晨雾中水鸟云集海面的场景静谧而又和谐;快艇飞驰而过,惊起一片鸭群,振翅齐飞的一刻极为壮观。
转眼之间、红毛兔到了。壮汉建议,现在长水了,湖心诸岛旱地多被水淹,上去不安全,不如顺乌加河老航道,就去“大板洞”再转转。既然如此就依了他,又在海里转了一圈。
秦贵丛家住在老团部东侧,大概是兵团撤离后的建筑,排列整齐的院落十分考究,每家院门装修入时,楹联平分左右,门楣横批齐整十分到位。院门虚掩静候嘉宾。
走进小院,扑面而来的是农家的纯朴,两颗杏树 果实累累、红杏挂满树冠,三间北房前有一条甬道铺就水泥路面,树下是一方菜地,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扁豆、西葫芦,花期刚过,嫩绿喜人。掐下一条黄瓜放入口中,有一种清香的甜味沁人心脾。推开跨院的门,迎面是一棵海棠,树冠大如伞盖,遮满半个庭院。院内养了三头羊、两头猪、一窝鸡,静观院内还种有黄花菜,既有观赏价值、又营养丰富。想来此院堪比耕读年代的隐士居所与世无争,这里即没有雾霾侵扰、又无农药化肥,比起北京略胜一筹。
“包饺子拉!”前院传来一阵吆喝声,我快步奔出跨院,进入西屋厨房参与共融。当拿起饺子皮、搅动羊肉西葫芦馅时,仿佛再现了当年连队包饺子的场景,“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饺子就下锅了。
祝酒声里,众人再次举杯,倍显时间短促,又到了分别的时刻,赵金祥借着酒劲要为大家唱首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进,放开歌喉。
赵金祥浑厚的嗓音声震屋宇,一曲《雕花的马鞍》动人心魄,“在我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伴随他的歌声眼前出现了绿草如茵的草原景象,恍惚之间那绿色变为蓝色,烟波浩渺的湖水涌上心头,继而湖水被无尽的沙海吞没,远方走来一队负重前行的骆驼,驼队行进在望不到边际的沙漠中步履沉重,但执着的意念、坚韧的性格激励他们勇往直前。我的泪眼模糊了,一匹匹负重前行的骆驼从我胸前踏过,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声震动着万里山河。
其实“知青”就是历史的产物,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是历史的选择,所以我们要把真实的一面留给后人;如果有谁?面对那段历史依然口不对心,就等于攥着一大把年纪还没活明白。无论你当年轰轰烈烈、还是默默无闻,都要坦然面对自身;如今十连的战友不分高下站在同一平台之上追求健康,让我们鼓足勇气用健康、快乐,迎接每一天。
重返乌梁素海
银川、内蒙之旅之五
作者、燕然搦管
201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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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5 14: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跟随燕臣兄的笔触,穿越五十年,走近乌梁素海,走进坝头村,又随队回访故地,相聚农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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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6 20: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少人生考验,
岁月回眸历练。
酒杯高高举起,
笑谈曾经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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