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号的故事
宋宝安
在北大荒的那些年的那年,调来了许多知青准备成立武装连队,宿舍比较紧张,我们四个人搬进了马号。
住地是一个由一个牛棚和一个马厩当做两面围墙的院落,住房是拉合辫儿的草房。这个住房有些像大六户,一进门,直对着的是一间轧草的房间,间里似乎长年累月都要堆有谷草,白天也是黑洞洞的瘆人。左边有个门口,走进去就是马棚,因为马要从这里出入,不安门方便。右边即是马号住房,我们四个人要住的地方。
一个可排开六个人居住的火炕,一个油腻的八仙桌,一个削豆饼的凳子,一个砖砌的火炉,墙角有两个泡豆饼的水缸,墙上掛着车老板儿赶车需用的工具和几盏马灯。
我们住进来时候已经是严冬,屋里很暖和,北大荒的冬季,暖和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与我们同住的有两个夜间喂马的大爷,他们早早儿就把火炕烧热了。两个大爷的铺盖卷在门口的炕头儿,为的出来进去喂牲口方便。
刚住进来,安排好了铺位,是要和两个喂马的大爷寒暄几句的。知道了两个大爷,一个姓张,一个姓连。过后两个大爷就很少和我们说话了。张大爷看上去人很利索,脚踝处打着小绑腿。留着小八字胡。我想起来了,连队里山东梁山人居多,有打算练武术的知青曾经盲目地求师,有人推荐说,找马号的张大爷,我猜就是这个一看就像练家子的张大爷吧?张大爷没有勒知青们想学武术的胡子,因为他觉得自己蓄有小八字胡就够了,教人武术要给自己凭添许多的麻烦。
连大爷有一张微红的圆脸,浓眉大眼,和善的面容,一看就象贫下中农的模特儿代表。两位大爷烧完火炕,就擦拭马灯,给马灯添油,这些活儿干完了,然后老哥俩儿就坐在炕沿上叽叽咕咕地唠嗑儿,看上去老哥俩很是合得来,直至我们都睡了,嗑儿还在唠。大多是张大爷讲,他一定是个阅历很深的人,连大爷只是啊,是啊地应答,不出声地微笑,他们的声音很小,并不影响我们的睡眠。夜间需要喂马,马号晚上是不关电灯的,慢慢儿地我们也习惯了。马棚和牛棚都没有通电,中间挂有马灯。
搬进来的四个人,三个是从三连调来的。有我,老嘚和小范,另外还有一个哈尔滨知青小鲍。四个人老嘚是个挺能搧乎的人,东北叫得瑟。好夸大,虚张声势,就是能把僻静的胡同说成三里屯儿的那种。
有一天晚上,几个人都躺下了。免得晚上起夜,老嘚出去撒尿。突然他慌慌张张,脸色煞白地跑进来,门没关好,拖拉着的棉鞋一只落在了门口,就钻进了被窝。连大爷问,这是咋的啦?老嘚看来真的吓坏了,我听到牛棚那边有人咳嗽,就赶紧进来,扎草间门口直楞楞地站着一个人,挺胖的一个人。听得我们都紧张了起来,马棚中传来马踏地板的咕隆咕隆的声音增加了紧张骇怕的气氛。还是张大爷镇定自若,瞟了一眼老嘚,没事儿,睡觉吧。连大爷提着马灯特意出去看了一下,回来说,你看癔性了,睡觉吧。那一夜被老嘚说的我也有些紧张害怕,多亏有两个大爷在唠嗑,尤如壮胆的福音。
老嘚是一个只要生活平淡了就给添点儿荤腥的人。
好容易我们不怎么害怕他那个扑风捉影的癔性了,谁知他从哪又趸来了一段传奇,象要给他的癔性充实真实的注脚。那是两个大爷不在班上的中午,饭后老嘚跟我们几个讲了的。老嘚白话起来,有声有色地添枝加叶,额外还有肢体语言的标点符号。我们三个围着他,也只能三面青山侧耳听了。老嘚告诉我们说,那间扎草房还真死过人,而且不是正常死亡,是自杀,是用铡刀铡死的。哇哦!一阵惊惧,有人问,自己怎么铡自己呢?老嘚说,是在铡刀的手柄上绑了一块大石头,然后把铡刀提起来,用一根木棍支起来,人再躺在铡刀下,用另外一根木棍,棒开支撑的木棍,铡刀就呯然落下了。哇噢,老嘚,你不是吃条子拉筐肚子里编的吧?绝对不会,谁撒谎,谁是那个卵。为了证实消息的准确,老嘚还说,我不管你们,反正我准备搬走!
晚上,两个看夜的大爷上班儿了,如同来了守护神。待他们烧妥了火炕,擦拭完了马灯,老哥俩儿正要炕头上唠嗑的时候,我们几个迫不及待地问两位大爷,想核实一下老嘚消息的真伪。张大爷说,事儿是有。连大爷还是笑呵呵地,多少年的事儿啦,你们跑腿子,小青年儿怕啥?张大爷接着又补充说,你们是要扛枪打仗的人,胆儿这么小还行?想想也是,许多鬼诡的故事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我们可不能这么干。
四个人终于在马号将就了一个冬天。转年开春儿的时候,连队建成了两栋一排的小分队宿舍。我们搬出了马号......。 大凡,一般故事越真实越没有听故事人料想的那种圆滿结局。多是平凡而来,淡淡而去,激烈开始,无奇而终。
写点儿东西与我而言是一种静默的抒发。一个人待着不用说话,手不停,就能填满了视频,还有心间的空白。
2008/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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