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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人生
王显庆
中国民间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当孩子满一周岁的时候，家人会把各种小物件摆满一炕，让孩子爬过去抓，看他最先抓到什么，预示着孩子今后的人生走向。这叫“抓周”。届时全家老少紧张而热切地围着孩子，催促他，为他叫好！但是不要诱导他。
抓到元宝、金玉，象征孩子将来会发大财，荣华富贵；抓到印章，说他日后可乘天恩祖德，居庙堂为官；抓到佛珠、法器，这孩子就是慧根不浅，有佛祖护佑；抓到文房四宝，当然是文曲星下凡了，文章锦绣，三元及第；抓到弓剑qiang炮，将来是戎马将才，保国卫民；抓到戥（deng）子算盘，必是富商巨贾，生财有道；抓到刀尺工具，那也是能工巧匠，衣食无忧……这场面其实就是家人为孩子祈福的一个仪式。说它是一个游戏，却有几分宿命。人的一生就从这个游戏中悄然展开了。
然而，从“游戏”到“人生”并非仅仅是一番“戏言”，这游戏确也可以是关乎前程的一出“大戏”！
琴棋书画，哪个不是从游戏中来？可你要是真的玩出功力，玩上档次，又何尝不是安身立命的事业？声色犬马，哪样没有高雅的传奇逸闻？如若耽于玩乐，沉湎其中，到头来只会落得个玩物丧志，终难免遗恨终生！
话赶话说到此处，多少有一点沉重了。我们还是回归轻松愉快的游戏话题吧。
说到游戏就一定要讲讲玩具了，因为游戏总是假以玩具而实现的，所以永远不要小看了这“小儿科”的玩具。玩具对于成年人也许只是消遣的工具，可是对于孩子，它是至关重要的启蒙教材，它是人生的第一本教科书。
有位哲人说“行动培养习惯，习惯形成性格，性格决定命运”。那么“游戏”不就是最初的行动吗？“抓周”的游戏似乎有迷信之嫌，但小时候喜欢什么玩具，却常常预示着孩子的未来。
从小玩布娃娃和绒毛熊的孩子，能学会照顾人和与朋友和睦相处，成人后多能适应人际交往或从事社交公关的工作；从小玩机械玩具的孩子，一定好奇它为什么能跑会动，从而养成求索探究的习惯，将来适于科学技术研究，或推理探案的职业；从小舞dao弄qiang的孩子肯定崇尚军旅生涯，有望成长为沙场点兵的将才；喜爱航模舰模的孩子则憧憬着周游世界甚至开拓宇宙的航程；爱看连环画、爱听说古道今的孩子，未来走向文艺创作的可能性较大，怕是作家或导演的坯子……
你不相信玩具与人生有着玄妙而神秘的关联吗？
玩具虽然自古有之，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原始社会的孩子们想必就是玩玩贝壳、石子，昆虫、橡果啥的吧？万千年进化发展至今，儿童玩具已经是琳琅满目，蔚为大观了。社会的发展变化也在玩具的变迁与进步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远的我们无从考证。仅从我记事儿到如今，七十余年来，这三代人儿时玩具就已有天壤之别。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玩具之于人生，变得就像水和阳光一样理所当然，也像水和阳光一样被人忽视。
今天咱们就用“倒叙”手法来讲述一个玩具的故事吧：
就从我那对龙凤外孙、外孙女的“玩具库”说起，那真称得上庞大而时新，并且随着他们的成长与时俱进。小到方寸，大到数尺，不乏精致的注塑玩具，呆萌的毛绒玩具，巧思的铁皮玩具，复杂的机械玩具，高科技的电子玩具：诸如蜘蛛蜥蜴、狮虎恐龙、鹿马牛羊、飞鸟鱼虾、鲸鲨海象、甲虫蝴蝶，动物玩具都制作的惟妙惟肖；变形金刚、建筑积木、拼插组件、拼图折纸，各种组合玩具各有巧妙不同；惯性的、电动的汽车成批成群，品类齐全；火车沙盘，栩栩如生，轨道站台、桥涵隧道五脏俱全；舰船坦克、飞机大炮、航母潜艇、导弹卫星，各种模型无所不有；还有满沙发的布绒玩具、芭比娃娃，会眨眼的、会说话的偶人；还有小轮自行车，双人电动汽车，滑板、轮滑……这还只是“幼儿阶段”的。长大一些，发展到电子玩具了：电子书、游戏机、电话手表、平板电脑，点读笔、机器人、平衡车；此外更有足以铺满家里所有地面的图书画册；真正的乐器：吉他、钢琴，萨克斯风、单簧管；也有真正的体育器材：变速自行车、篮球、羽毛球、游泳用品……（这些也许已经超出了玩具的范畴吧？）其他小小不言的如风筝、捕虫网、喷水qiang、陀螺之类就不值得细说了。
看到外孙们的玩具，我惊叹于时代的高速进步，国家的崛起腾飞！不禁想起我女儿小的时候。我们返城知青，收入很低，能给孩子那几件玩具，无非就是跳皮筋、砍沙包、踢毽子、小皮球之类。有一个塑料娃娃，有几个惯性小汽车，铁皮跳蛙，小鸡啄米什么的。除此之外，再有就是我的手工制作的了。比如用竹子片做成的西洋式三桅帆船，装上筷子做的桅杆，缝上白布做的风帆；再如用竹条捆扎骨架，然后裱糊上毛边纸。我手绘的蜻蜓风筝和苍鹰风筝，还在孩子学校的比赛上获过奖呢！
这些与现今我女儿给她儿女买的任何一件玩具相比都只能说“相形见绌”了。唯一在当时还算“时髦”的，是我给女儿买的一块儿童电子表。液晶、跳字儿、蓝色塑料的，外壳和表带是模压一体的。大小就像成年人大拇指指甲盖儿，厚度不超过两枚硬币那样子。
提起这手表，还有一段小故事：女儿三年级时（1986年）的一次家长会吧，老师在会上不指名地批评说：“现在，有的家长不注意培养孩子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这么小的孩子就戴上手表了……”我一听知道是在说我的孩子，就在最后家长发言的环节举了个手。我说：“感谢老师对我小孩的悉心教导。老师批评得很对，确实应该注重培养孩子们勤俭朴素的生活作风。”我说，“不过，孩子戴手表这件事就另当别论了。要是倒推二十年到文革以前，那时缝纫机、手表、自行车，那叫‘三大件’是吧？不上班的成年人一般都戴不起手表，更别说小学生了。”我说，“可是如今不同了。社会经济和科技发展的这么快，手表早已经算不上家庭的‘大件’了。就说我女儿这个‘手表’吧，八块钱在儿童玩具店买的。你别看它便宜，却是我们全家所有的大小钟表里面走时最准的。”我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不是说便宜就应该戴。孩子不应当追求奢华。我要求孩子戴手表是为了教育她懂得守时，养成自己把控时间的习惯。比如放学后在外面玩儿，要求她自己看手表，到点儿知道回家，不能让家长满院子去找、去喊了。”我说，“这对孩子的心智成长应该更有利，您说呢？八块钱，少吃几根冰棍儿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我的这一番话当时居然得到与会家长们一片掌声，当然也弄得老师有点尴尬。为这，临走时我还特意找到老师赔礼道歉呢。不过，据我女儿说，后来不到半个月，班里同学一大半都戴上手表了。
女儿的玩具，我能想起了的也就这些了。现在说起来，还真让我感觉心里挺愧疚的，觉得亏欠了孩子。
说完了他们两辈儿的玩具，该说说我自己小时候的玩具了。人都是从小时候过来的。提起儿时的种种，虽已是六七十年前往事，却仍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那时候一般家庭都是一个男人上班挣钱，养活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工资低，孩子又多，糊口尚且不易，哪有闲钱给孩子买玩具呀！不少家庭也就是大人用木头削一个小手qiang，大片dao什么的，再栓个红布条就算上等的玩具了。那时男孩玩的最多的是拍三角（把空香烟盒叠成三角形）、弹球、打尕儿、推铁环；要不就是上树掏鸟窝；支个筛子扣家雀儿。再有就是分成两拨玩“打仗”了。常常玩着玩着急眼了，变成真的打架了。女孩玩的是“跳房子”、踢包儿、跳皮筋、䵵（chua）拐。不然就是抱个布娃娃玩“过家家”了。你当“妈妈”，他当“爸爸”的，像演小话剧似的，也挺有意思。
当年我父亲是铁路上的高级工程师，家里经济状况算比较好的。因此我和弟弟还是有几件“买来的”玩具的。比如一捏就叫唤的胶皮耗子，小黄鸭之类。那时很少有塑料的，好多玩具都是橡胶或铁皮制成的。记得我在外面玩儿偶尔捡到一片儿折断的塑料尺，是绿色荧光的。真没见过这么晶莹剔透的东西，我如获至宝，像宝石一样珍藏了好多年。
我和弟弟最喜欢的一个小玩具是个比鸡蛋还小一点的深棕色胶木壳小企鹅。它构造简单得出奇：就在那像大半个鸡蛋般的壳壳顶部凸起一个半球算是企鹅的头，外面画着眼睛和翅膀。在上边四分之一的高度横穿一根轴，轴上挂着两条“铁腿”，拿在手里它的腿可以前后自由摆动。腿长超过“蛋壳”的下沿有几毫米，腿的下端向左右分别弯折九十度做成很大的“鹅掌”。它没有任何动力，居然可以沿着一个平滑的斜面摇摇摆摆地自动走到底而不会跌倒。小企鹅栩栩如生，真是妙不可言。多年以后我和弟弟还反复研究过这个小企鹅，认为它是有很讲究的力学原理的。不论是壳体的厚度（重量）、打孔的高度、两条腿的长度和重量，以及最下面大脚板的长度和触地面的曲面弧度等等每一个细节都是有着严格要求、经过周密计算的。它的设计者一定是一位力学专家。
多年以后我们长大了，小企鹅也早已经在几度迁居时弄丢了。我和弟弟俩人分别试过各种材质，企图手工复制它却都失败了——不是容易摔倒就是走不到底。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大大小小的玩具店里再也没有找到类似的玩具。真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玩具；一个启迪智慧的精致而完美的科普教具。现在怎么就是见不到这么物美价廉而且有科技含量的玩具呢？
我们哥俩还拥有一个烧煤油的铁壳小汽艇。它只有十五六公分长，船舱里可以塞进一个类似过去乡下的小油灯碗儿，也有一个油灯捻儿。要烧煤油，也可以烧各种食用油（就是食用油会冒出黑烟）。火苗烤着小船顶棚里面一个扁扁的“小水箱”，算是个“小锅炉”吧。水箱前端有两根铜管，大约有红小豆那么粗，从上面向前伸出来弯曲到船底再向后，出口朝后焊接在船底尾部吃水线以下，是喷气口。操作方法有讲究：要船尾向上倒提起来，先把水从其中一根管子灌进水箱里，直到水从另一根管子冒出来就是满了。然后平放在水面上，同时把船尾下面的“舵”掰成合适的角度，再把那个油灯碗装满油、点上火，放进船舱里。等一会儿烧热了，这个小汽艇就会“突突突”地向后喷出蒸汽而前进了。小汽艇可以在大澡盆里转圈行驶。下雨后我们也常拿它到院子里积水的地方玩，经常吸引来一大群孩子围观。
这个小汽艇也很有技术含量。水箱的大小，铜管的粗细以及具体结构（在水箱里面的构造是看不见的）。油灯碗装油多少，火苗多高，才能尽量行程长，而又不至于烧干锅。然后整体前后的配重，都需要精准计算和试验的。而且普通的锡焊恐怕不行，因为一旦烧干了锅，锡焊部分会过热熔化。普通的“点焊”也不行，因为水箱处处要求密封性，不能漏水漏气。细想想这样的玩具，科学知识，技术含量都很高，有利于孩子们在游戏中提高对科学技术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虽然过去六十几年了，比起现在千篇一律的装几节电池，一个小电机的“电动玩具”真是不知强多少倍。
那个时代，居然有人花这么大心思在儿童玩具的研制上，真是让我至今还感恩和庆幸。
现在还有一些“高档”玩具，装有一个小集成块，或是“芯片”。可以按着事先设计好的程序完成某些比较复杂的动作。但是，这样的玩具等于告诉孩子“你不用考虑它是什么原理，好玩就行了”。结果就像“傻瓜相机”的广告词：“您只管按快门，其它一切都交给我们（生产商）”！孩子拿着它，除了向小朋友们炫耀以外，从中学不到任何东西。不论是孩子还是大人，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好奇和探究都是徒劳的。这就严重背离了“玩具是孩子的教科书”这个初衷。
最后，我向政府和科技界呼吁：
孩子是民族的未来。请给他们最好的玩具。千万不要忽视玩具的教化作用。
也呼吁相关的企业家，玩具生产厂商都应该以提高国民素质为己任，努力生产出益德益智的儿童玩具。
让我们的孩子们在游戏中拓展自己的人生！
202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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