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的故事
那是刚刚到北大荒一个月后发生的事。 北大荒的初秋是最美好的季节……因连队忙着基建,谁也顾不上去欣赏连队周边的景色,每天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来完成艰苦又繁重的基建工作。脱坯、叉泥房(盖宿舍)。晚上回到那潮湿露天的临时宿舍,还要全身心地与多的无法形容的蚊子去拼命。你累得倒下就能睡着的时候,就感觉不到蚊虫的叮咬了。早上起床后,身上、脸上,被蚊子、跳蚤咬的包是奇痒无比……但仍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努力工作。后悔来北大荒的知青,肠子都悔青了,但谁也不说。只能把所有的苦和心酸深深埋在心底,用汗水洗刷那万般无奈。
一天出工时发现天津塘沽知青张玉畅没有露面,大家都在猜测他咋没来,病了?不可能,他虽然个头不高,但非常墩实,干起活来肯出力,是班里主力。天天在一起干活,突然不见,大家都非常惦念他。 中午吃过饭就赶紧跑回宿舍去看他,此时他正躺在被窝里轻声哭泣,我赶忙问他咋地啦?因为我俩铺挨着铺,一个来月的相处已有了些感情。他还再在哭,而且非常伤心。我急着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手里是一封沾满了泪水的电报,电报上的几个字让我不知所措了。“父病故速归”这五个字在一张电报纸上是多么的沉重!我说,快去请假啊,他低声答道,请了,连队没批。连里说,我刚来几个月,批不了假。我张着大嘴,惊讶的无语了,这叫什么事啊。 下午干活时我把张玉畅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班里的战友,并告诉大家连里不批假,引起了大家的沉默。当时谁敢说什么?一下午全班人都在无语地干活,每个人的内心里肯定都在流血,都在想今后……下班的路上,几个不错的同学一起低着头往回走。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爹死了也不让回去,此时哥几个已是泪流满面了。 晚饭后,大家不顾蚊子的叮咬,围坐在张玉畅的周围,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能说什么,能劝慰他呢。我不知道别人与我想的是否一样,这辈子就别想回家了。爹死了都不让回去,还有什么事比爹死了还重要的事。 一个人开始小声的哭泣,两个人在小声哭。男、女生的屋子里只有一张2米来高的炕席隔着,突然女生宿舍那边传来一声,哭什么呢?声音不大,但整栋宿舍里二十多人都能听见。不知男生这边谁回了一句,张玉畅爸爸去世了,连里没给假。一句话,六七十人的大宿舍里,顿时鸦雀无声。沉默了一会后,不知大家都在想什么?先是女生宿舍那边传来了一个人,两个人的哭泣声。有人在小声劝慰,男生这边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开始小声在哭,慢慢的哭声逐渐变大。女生在哭,男生在哭。全宿舍的北京、天津、上海、哈尔滨的知青都哭了起来。从大声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那悲愤的哭声如同交响乐,在那寂静的山林里飘荡。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一曲男女声的大合唱,像对天空中的神灵在诉说着什么。不知道哭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那一夜不知大家都做了什么样的梦。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征程。
几十年了, 忘不掉那一次,伤心、悲愤、无奈、无助、诉说、抗争的集体失声痛哭。
2020年8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