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怕谁 魏坚
跳蚤怕谁?跳蚤怕我。起码十二团九连男宿舍的跳蚤怕我。
1972年,我住在九连行政和后勤人员宿舍(男宿舍西起第二间)。当时按建制分配宿舍,四间男宿舍中的其他三间分别住着农工一、二排和机务排知青。
我宿舍共七个知青,是连部人员和炊事人员。由于全体老职工都搬到了新盖的家属宿舍,以及部分知青在九连组建(1969年)后的两年中被陆续调往其他连队,曾住过十二个人的宿舍宽敞了许多。
每间宿舍几乎都有令人心仪的位置。比如远离门窗、冬暖夏凉、两面靠墙的铺位都受到青睐。知青到连队一段时间后再调整铺位时,或多或少掺有论资排辈,论级排序的因素。
我宿舍公认最惬意的铺位是房间东北角行李架下的铺位。虽位于炕梢但因铺位上方有一放行李箱的条型木架(宽约1米,长约5米),因而形成一个得天独厚可供一个人专享的小天地。不论支蚊帐、安电灯、挂衣服和摆放个人杂物都非常方便。蚊帐挺括,灯光温馨,被褥齐整,舒适安逸。
1972年春,行李架安装后第一个住进去的是统计员徐本初(上海知青,北虹中学高中生,1975年9月任十二连连长,1977年3月因公逝世),因为他在行李架搭建之前就住在那个位置。他机敏稳重,谦和儒雅,讲究卫生,酷爱读书。由于有了自用灯,他经常学习到深夜。
行李架提供了诸多方便也引来了麻烦。徐本初搬进去不久便遭到不明恶虫叮咬,起初以为是他去大田巡查时无意夹带毒虫所致。于是他每天回宿舍前彻底清扫衣裤鞋袜。
然而如何清扫也无济于事,恶虫叮咬夜夜不息。经验丰富的老职工判断,肯定是跳(蚤)大爷来了,必须消杀居住环境并保持铺位与被褥的干燥清洁。
徐本初几乎天天暴晒被褥并用木板奋力抽打,同时把炕席掀起来通风,并在铺位的边边角角喷洒敌敌畏。办法用尽还是无济于事,跳大爷依然有条不紊地频频发动攻击,把徐本初咬得经常半夜里跳到地上赤条条地使劲抖搂被褥和床单。
说也奇怪,跳大爷只在该铺位纵横驰骋。其他铺位(与其之间有一空铺)一律不去侵扰,不曾越雷池半步。徐本初左冲右突,终于抵挡不住无形之敌无休止的凶猛攻击而败下阵来,搬出了烦躁之铺。
跳大爷的猖狂惹发众怒。第二乃至第六位知青以心照不宣的顺序轮番上阵,先后搬到挑战之铺并各显神通。喷敌敌畏、撒六六六、铺木板、垫报纸、晒被褥、挑灯搜捕。凡是想到的办法尽可能都用上,力图剿灭或者撵走跳大爷,然而仍无济于事。
跳大爷无所畏惧。虽无声无息但攻击不止。没有人逮住过它,有幸运者偶然撞见过。就在他惊呼━看见跳蚤啦!话音未落,跳大爷纵身一跃,瞬间无影无踪。
后来得知,跳蚤弹跳力极强。纵身一跃可轻松跳过它体长350倍的距离,相当于一个人一步跳过一个足球场。且其外壳坚硬无比,可以承受比体重重九十倍的重量。如果人按比例有了跳蚤的外壳,可以承受一吨物质的重压,或自一千米高度自由落地安然无恙。
跳大爷是不可战胜的。前六位知青基本在经历了半夜里睡眼朦胧地抖搂被褥的运动后便黯然退场。每隔几天,我们就要集体整理一次内务。随着第六位精壮勇士(周时光,温州知青)的搬出,不约而同的集体迎战宣告结束。
不过恐惧之铺空置几天后我实在忍不住就搬过去了。虽然我没有胆量更没有办法去挑战跳大爷的权威,只能在众人身后怯望。但向往之铺已被大家放弃,何况我只想享受几天垂涎许久的安逸之铺而已。
大家被跳大爷折腾得人人疲惫,对最后一个尝试者的疯狂之举嗤之以鼻。他们只是一再告诫我,夜里抖搂被褥时动作轻点。
我不晒被褥也不消杀铺位,把大家构筑的防御工事(精心挑选摆放的薄木板和报纸等)予以清除,抱着跳蚤只要咬我一口就搬走的信念坦然入睡。
不过刚搬过去也有些提心吊胆。夜里稍有瘙痒便拔剑而起,全身收紧,屏住呼吸,竖起每根神经去静察敌情。
一夜、两夜,一周、两周过去了,一切平静。一月、两月过去了,平静如水。我不再留意铺位的风吹草动,在大家的愤怒与嫉妒并渴望我夜半惊魂的期盼中,尽情享受着怡然之铺的随意与舒适。
我平静安稳地住了一年多后,在1973年6月调往商业股时才离开难舍之铺。
我至今也没见过跳蚤,好象也没被它咬过。
二○二○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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