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睡觉的时候不能想事儿,想起点什么就睡不着了。这算不算是人老了的一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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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又想起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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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气的是想起的事情非常之小,小到毫无价值,或者说没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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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小的时候,我家的附近曾经有过一座寺庙,叫做“地藏庵”。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它的“芳容”。它的附近,往南不远就是有名的真武庙。说来有趣,好像凡是有尼姑庵的地方附近三里之内就一定有一座和尚庙。想到这儿不禁让人偷笑。(这已经是“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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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藏庵的不同凡响在于它附近不仅有个真武庙,再往南居然还有名满京城的天宁寺和道教至尊的白云观。我小时候就经常跑到天宁寺双塔的“塔院”去玩。可惜现在只剩下一座大塔了,那座小一点的塔忘记是哪年倒掉了。令人遗憾的是像我这一辈儿亲眼得见的人大多还健在,居然就没有人知道曾经有过那样一座小塔了。即便网上查询,也都是只说“天宁寺塔是北京仅存的四座密檐式实心佛塔中最高的一座,始建于辽代天庆九年……”云云。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感慨:数百上千年的建筑一旦坍塌尚且被历史迅速淡忘了,更何况我等一介草民呢?还不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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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白云观更是了不得,它是这许多庙宇中唯一存活至今的了。它与天宁寺毗邻而居,也是在西便门外那条给护城河供水的小运河南岸。它始建于唐代而兴盛于金、元,规模宏大,地位至高无上。它甚至是中国道教的中心和圣地。中国道教协会和道教学院都设在这里。我小时候常在道观里玩耍。什么“打金钱眼”、“摸石猴”的我都没兴趣,但记得,道观里居然还有个“大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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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墙外运河南岸的大片土地曾经都是白云观的“庙产”。这些地早年间是租赁给附近农家的,解放后由道士们自己种菜。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会儿,人们都很羡慕道士们的富有,因为老远就能看见他们下地干活还穿着皮鞋,带着明晃晃的手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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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来说那个地藏庵吧。它的规模当然赶不上白云观,但似乎也不算太小。地理位置应该是在现今复兴路大道的北面,二七剧场以东和月坛中学以南吧。那里有个住宅小区的地址铭牌上写着“地藏庵1号”。可惜现在什么遗迹都没剩下,剩下的只有这个名字了。虽然已经踪迹全无,可是它在北京地图上依然是有名有姓的,像真武庙一样也成为了西城区月坛地区一个管片的称谓。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天上学路过工会大楼东侧,一定会看到在一个丁字路口的拐角里有两座三四米高的青砖喇嘛塔。据说那是地藏庵仅存的尼姑坟呢。说它是喇嘛塔,因为它的造型不是汉传佛教传统的密檐式多层宝塔模样,而是像北海公园白塔、白塔寺塔那样的,只是小巧苗条了许多,且色泽黢黑。它们一高一矮可怜见儿的相依相伴着,像害怕似的紧挨在一起。我还画过它们的写生呢,可惜现在也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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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到了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的附近居然也有一个叫“水月庵”的小庙。这个名字只是道听途说的,并没有严格考证过,不知道与《红楼梦》里的水月庵有没有关联?不知晴雯的冤魂会不会偶尔飘到这里来?据说那个水月庵是在德胜门外,可我们学校那地儿算安定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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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这个水月庵居然也是仅仅剩下一座这样型制的青砖塔。只是更其瘦小一点,只有两米多高,而且已经破败不堪,就在我们学校围墙外面。塔下面已经“溃烂”成了一个洞,洞里居然住着许多蛇,是一种无毒的草蛇,土青色。记得那时百无聊赖的淘气男生还从那座小砖塔下面捉了像一根筷子那么长的小蛇偷偷放进女同学的铅笔盒里。结果吓得女生在课堂上突然尖叫不止,也把老师气的七窍生烟!这样的恶作剧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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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庙,都是“庵”。那地藏庵供奉的当然是地藏菩萨了。这水月庵呢?“水月观音”嘛,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吗?这个当地已经没人知道了。因其规模太小,也因其地域偏僻吧,它完全在元大都北土城以外的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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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供给城里居民吃菜,北京城区四周几乎都是菜农,一片一片都是菜地。俗话说“一亩园,十亩田”,这话说的不仅是侍弄菜园子比种庄稼更累,也是说种菜要比种庄稼挣钱更多、来钱更快。所以菜农远比种粮的农民富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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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学校是全体住校的。即使自家就住在校外不远也得在学校住宿。比如北影演员项堃的儿子王自立,他家到学校不足200米,也得住校。这是规矩。我每个周末回家,从学校向南要先在农田菜地间步行大约三里多地,过了土城到和平街北口13路公交车始发站,坐车坐到西城区南礼士路,再换乘19路车还有4、5站才到家。这个行程从东北到西南,几乎斜穿那时的整个北京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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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远而且能住校”,这是我报考这所学校的主要缘由——逃离父母的管束。说到这儿,你能理解什么叫“青春期的叛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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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藏庵”一听就很酷,当年一定是气派非凡吧?可这“水月庵”怎么听都有一股风花雪月的味道,似乎显得轻佻、浮躁不少,加之地处荒僻,每当夜静人稀,月影横窗时刻,总觉有点《聊斋》气息。特别是有时深夜,窗外传来酷似婴儿啼哭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后来知道那不过是“闹猫”。可我就是在这充满狐媚之气的所在,“青灯黄卷”地读了5年的“圣贤书”。说到这儿,恐怕得解释一下:我的高中怎么是5年呢?这似乎有悖常理。按照传统的学制,初小、高小;初中、高中都应该各是3年。是的,我是1963年入学,到1966年就应该毕业考大学了。当时我由于美术专长,已经被推荐报考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了。可是就在毕业前夕,同学们摩拳擦掌准备高考之际,轰轰烈烈的“文化da ge ming”突如其来的爆发了。像火山一样,没有预警!同时也让我的艺术家之梦夭折在转瞬之间。就此停课闹革ming,两年之后直到上山下乡我们才离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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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学校全称是“北京化工学院附属中学”。可是化工学院在南边1.5公里之外呢!看官一定禁不住想问,既然是学院的附属中学,为什么不建在化工学院附近,却偏偏建在这么荒僻的农村菜地之间?原来,这里是化工学院校区规划扩建的最北边界所在。只是爆发了文革,扩建校区的事情就搁置不提了。以致这个“化院附中”成了“没娘的弃儿”孤悬于荒郊野外,东西北三面都是菜地,只有南面却有幸与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家属住宅区相邻,从而又有了许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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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眠,如烟如缕的思绪越飘越远,带走了我的灵魂。我想起了从教学楼、到食堂、到宿舍楼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想起了以群众演员身份多次参与北影拍电影;想起了1966年三八节那天邢台大地震,教室里只有男生;想起了大学梦的破灭与“青春无悔”的十年;想起了入团的波折经历和“文哥”中没有当上红wei bing;想起了与最要好的朋友出去“大串lian”;想起了初 lian甜蜜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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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辗转反侧直到东方发白才朦胧睡去,却又掉进了时间隧道一般的梦境。直到小外孙女把我摇醒,懵懂中耳边听到一个挺遥远的天使般的声音:“姥爷!吃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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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感觉好像来到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