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端点染小人物 窦忠强
赏读颜逸卿的新编文集《大荒印痕》,让我的目光常停留在那个微光闪烁的知青角落,有见识,也有思索。 颜兄在北大荒生活了十年,那时候大家都是睡一铺炕、喝一锅汤的小青年,而今他修炼成了一位无忧衣食、以笔谋生的编辑、作家。尽可轻轻松松地写些应景应时小文、漫笔游山玩水、甚或诌媚权贵名流炮制些捧脚帮闲文字,聊以自wei又能换些喝酒的小钱。但他却把笔触延展到了旁人惯熟的街头巷口、饭馆桌旁、旅途车上、好友通话里,敏感地捕捉着一个个知青小人物的故事,以此作为他创作的原材料,织绘了他们挺拔鲜活的形象,剖白出他们淡淡的生存心迹。 那场“知识青年上山下山运动”过去几十年了,早已是风流云散,也早已不是当今的社会性话题;再过几十年,“知识青年”和“上山下乡”可能真的会成为鲜为人知的词汇,只能躺在图书馆里了。 我们这些即将老去的知青朋友或结伴回访下乡故地、或聚首把酒放歌自娱自乐、或出书回首往事自说自话、或网络口水论争有悔无悔、或国家级剧院里讴歌“兵团战友胸有朝阳”的当口,几乎看不到一些人的身影、更听不到他们声音,那些个事似乎与他们无关,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去告诉他们正在发生着的那些事,岁月早已经把他们的理想抹去了光彩,生活的扁担压得他们变得很实际。因为明天早晨他们还要出摊、儿子上大学的学费还没凑齐、身上正插着几根管子躺在监护室……这些人早已经是这个社会中“沉默的人”。 颜兄笔下点染的那些开饭馆的知青、卖油饼的知青、扫大街的知青、与死神较量的知青、纽约唐人街制衣知青、留下来的知青、修车的知青……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看看这群人的独白吧: “我们这些人啊,现在就只有孩子了!”(《扫街大嫂的欣慰》) “妻子有病,家靠他支撑,日子过得不轻松。不过,再熬几年,孩子大学毕业,我家就出头了。”(《修车师傅的资本》) “咋不苦呢?热天太阳晒,冷天寒风吹,落雨下雪也要出来做,没办法,要吃饭呀!”(《卖油饼的大姐》) “反正也习惯了,当年的垦荒队员、转业军人不也这么过来了。”(《留下来的知青》) “人活世上,谁没个难处?我腿不好,也常得人照顾,凡事往好里想想就开心,往坏处寻思就悲哀。钱是身外之物,丢了可以再赚,开心丢了就难找。”(《残疾无碍》) “像我这样的人,想找到一份工作也不容易!要文化没文化,一句英文也不会说,张口一个洞……”(《洋插队的知青》) 作家和媒体等文字工作者自然要写东西,他们关心的是新闻价值、历史的厚重度和社会的关注度,他们和普通百姓们的审读意识都在随着社会的急剧转型而急剧的改变着。面对这样一群生命渐渐走入秋天的知青小人物,还期待他们再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壮举吗?他们身上还能闪耀出什么样的精神之光呢? 可颜兄就把这群人作为他创作的重要坐标点,扫描他们,记录他们。他把自己完全融进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小人物的情感之中,甘愿与之同呼吸共命运甚至视为自己的同类。他在文中写道“我与他们并没有啥两样,不过是在不同的地方耕耘而已”。作家这般真切的悲悯情怀是极其难得的,相信读者会感受到它的温度和深度。 颜兄写这群人的文字,平实质朴,却很受感染,尤其喜欢他那种不一下子就打动人心,而是引人慢慢咀嚼细细品味。他的文字没有太多修饰,也不刻意夸张渲染,总是带着理性去叙述,不着痕迹地对人物一点一滴进行解剖,从而让人在阅读过程中思索。 记得头一回读《丁香许秀钢》时,便有此感受。颜兄借人们熟悉的丁香,提炼一种不死的精神,喻人寄情于知青小人物,赞美他们奉献自己甚至粉身碎骨以度众生,是生命的张扬和极致。自然使人联想到这群人先下乡后下岗,一生中两次作出的牺牲。这不仅是同情,更多的是理解和敬佩。 颜兄在《留下来的知青》一文结尾的话,展示了他心灵上的自我拷问,也是如山一样深厚的理解和尊重。 “当我们这些‘过来人’,每每还在为往事‘不堪回首’、且有‘切肤之痛’时,而她们却始终没离开那片黑土地,如果说我们有时还觉得失落得太多,活得太累,而她们在生活中又企求着什么呢? 即使支撑她们的只是一种纯伦理和道义的力量,即使有人会对此不为然,可是,她们这种敢于正视现实、敢于直面人生的勇气,不正是一种境界和美意吗?舍此,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走近知青的那个微光闪烁的角落,体味一个个知青小人物的遭遇,感受一种独到的眼光,还是来读读颜兄的文集吧。 2011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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