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五月八日,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十二团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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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名穿着草绿色棉大衣十六、七岁的学生,松散的站在礼堂中央,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疲倦。没有人喧哗,只是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语,等着再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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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津塘沽下乡到黑龙江兵团,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只看着列车在不停的跑,只一个东三省,我们就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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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跨过数不清的河流数不清的桥梁,一路上绕过无数大山穿过无数山洞,一路上记不清经过了多少个城镇多少个站台,最后只记住了下车的车站叫“鹤岗“”。此生第一次出远门,真正感觉到了祖国疆域的幅源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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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鹤岗”下了火车,一千多同学,挤满了小小的站台,而后大家又分别换乘大卡车,分赴各团。我们七、八、九三个班同学,一起来到了这个莫生的地方,也不知这是哪儿?离家有多远?下一站在哪里?…… 各种猜想萦绕在脑海,若干疑惑等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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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舞台上陆续走上些人,多是些当地人装束:狗皮帽子,黑棉衣,也有些军人,我看到接我们的一个军人和送我们的“工宣队”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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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有人讲话,大致是些欢迎,辛苦之类词语,很简单。接着就开始分配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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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介绍在台上的某某连的什么长(指导员),接着逐一宣读被分配的同学名单,礼堂中不断有人答应着,听着一些耳熟的名字,看见有同学从人群中走出,有的在相互拉拉手,相互摆摆手,也见有的同学在擦眼晴。念到名字的同学,一个个站在了礼堂门口,一个连队大约分配七八个人,人齐了就跟连长走出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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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往外走着,也不知都去哪个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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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里的同学在渐渐地减少,七八两班同学己基本分完了,剩余的人都在注意听着。
台上介绍了军马连连长(封瑞田),开始没注意,接着听到:“许国庆!”,“到!” 我下意识答应着。明白自己分在军马连了。“军马连”!好吸引人的连队名称,脑海中闪过:军马连!?成群的军马,无边的草地……赶紧和同学们拉拉手,做暂时告別,走向大门口,站在封连长跟前。
2011年探望老连长封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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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望望这位连长:一米八几的魁梧身材,一身退色军装,外罩件黑皮袄;黝黑的脸庞,浓浓的络腮胡茬,有一种军人的气质,但样子也好吓人的。封连长问:你叫什么名字?“许国庆”,“多大啦?”,“十七岁”,我回话,“好”。这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北大荒人,也是我走向社会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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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有:蔡金玉、王润兴、窦桂贞、孙绍文、刘丽秀、张亚芳、赵玉珍,陆续走出来,共四男四女八个同学被分在了军马连。封连长看了看我们几个,又重新核对了每个人的名字,黑红的脸上露出了纯朴的微笑。只说一句:好,大家去找自己的行李,跟我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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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连队分配人员:
军马连:8人 许国庆,蔡金玉,王润兴,窦桂贞,赵玉珍,刘丽秀,孙绍文,张亚芳
十四连:8人 王井泽,杜会来,张家福,小杜,孙巧风,黄淑珍,候洪芬,李慧兰
十二连:6人 赵宝起,崔玉起,张家芹,候学珍,李淑平,苑春生,
工业一连:9人 王树江,马连生,许建成,薛家富,焦金来,张家荣,王淑芬,杜富兰,小丽
共计31人
军马连的老同学连部门前合影
来到门前广场,见到我们的行李己经运来了,散在了一地,四周己经围了好多的拖拉机、马车,还有几辆大卡车,看来都是来接人的。己经分好连队的同学,在行李堆里寻找着。连长用手指着旁边一辆卡车说,你们找到行李放在那辆车上,我在车边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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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赶紧过去寻找着自己的行李,然后相互帮衬着装上车,确认行李无误后,几个人上了大卡车,和在广场的同学们摆摆手告別。
卡车沿着一条黄沙大道,一直向南开去。五月的北大荒寒风阵阵,仍然冷飕飕的,我们赶紧把大衣绒领子立起来,阻挡寒风。坐在车上,好奇地望着路两边无边际的田野向后漂移。五月份应是农忙季节,可眼前的田野里只见几台拖拉机在耕耘,空旷的黑土地上,偌大的拖拉机却显的渺小和孤单,根本看不到人们劳动的场景。田野上没有绿色,路边草丛中还见残雪显露。路上少见行人,迎面偶有车辆驶过。北大荒暮春的画面,显的单调和枯竭。目之所及直观告诉我们:北大荒真的很荒凉?!但愿这单调蕴育着丰富的色彩,枯竭潜藏着勃勃生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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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路过了两个小村庄(后来知道了是六连和七连)继续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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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前面没路了,四周尽是荒草和树棵子,卡车沿着草地上軋出的车道摇摆着缓慢前行。我们也随着车身晃悠着,担心的猜想:这要把我们拉到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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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瞧见前面不远处的杂草中,一面飘动的小红旗在高高的木杆上,卡车向红旗的方向行进,逐渐靠进,草丛中渐渐显露出了一大一小两栋油毡板房和一顶棉帐篷。卡车在板房前停下了。连长跳下车,朝我们说:到了,下车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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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惊疑的看着眼前:这,这,这就是我们的军马连?两间油毡房,一片荒草地?这跟我们想像中的兵团连队差距太大了:营房,操场,绿色的军装……一切一切,这哪有一点解放军连队的影子?军马在哪里?草原在何方?理想与现实天壤之别。我们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傻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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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又向帐篷喊了声:快!快出来帮着卸车。陆续从帐篷、板房出来十几人,有几个也穿绿棉衣的(是早我们几天到的温州知青),有人上前和我们打招呼,表示欢迎,有人上车帮着卸下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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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车上不情愿的跳下来,双脚正式踩在了北大荒的黑土地上了。
四个女同学安排在板房东头,和两个温州女知青住一起,温州男知青已住满了中间小间,我们四个男生安排在板房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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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带我们到宿舍前。房门朝西,我轻轻推开虚掩的木板门,呆呆的看着:木板房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侧的木板大通铺,整个屋子,足可以容下二、三十人,铺底下还全是荒草,看得出板房是新搭建的,屋里还残留着木材、油毡的混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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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招呼我们进得房里,询问你们住哪好?四个人看了看,选在南边铺最里面。两个箱子紧靠里面板墙隔段放,两个箱子放外,在通铺上隔出了一段,然后铺开自己的被褥,算是安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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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送来一个装满油的玻璃瓶子,瓶口还塞着一卷布,说是晚上用它点着照明的。并招呼我们到食堂先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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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到北大荒第一餐是馒头和小菠菜豆腐。馒头还是挺香的,菜也挺好,不知是不是特意做的?但大家没吃多少,就离开了,也许是心情不好,也许太累了,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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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天渐黑了,我们迎来了北大荒第一个夜晚。站在屋门口望望,驻地四周全是没人高的树丛和荒草,不远处是黑沉沉的树林,周边不见一丝光亮,连月亮都没出来欢迎我们,满天的繁星倒是看的清清楚楚,还不停的眨眼,瞧着我们这些面带稚气的陌生人。远处的丛林中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乌兽的叫声,偶尔还加杂着一两声渗人的狼嚎,阵阵微风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黑土地的夜晚,带给我们这些初访者的是荒凉和恐怖。北大荒的夜晚着实没什么可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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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屋内,用火柴试着去点燃“油灯”,开始是一点点火苗,慢慢的、慢慢的,火苗变大了,偌大的板房也只油灯周边亮些。四个人呆呆的坐在床铺边,望着油灯忽晃的火苗,环视着空荡荡的“家”屋里没有任何设施,连电灯都是奢望,只有一个玻璃瓶做成的油灯,是屋内唯一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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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来了,和我们说 ……现在条件艰苦点,以后就好了,大家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开个欢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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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找了根绳子赶紧把门系上。想着,前天还在天津的家里,转眼间却睡在了北大荒木板房的大通铺上,恍惚间如同做梦。隔壁不时传来我们根本听不懂的温州男知青对话,跟外国话一样。
四个大男孩第一次远离家门,第一次睡觉在一起,从此,将开始了人生无数个第一次。
急于想知道的太多,我们干什么活?我们将来会怎样?……但谁也没有答案,一切盲然未知,懵懂着,一切听由命运的安排。四个人说的话不多,但想的很多,不知北大荒迎接我们的将是怎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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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所见,从天到地,从吃到住,生产建设兵团不是我们幼稚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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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埋怨和失望都是没用的!眼前的现实展示给我们:北大荒坚难困苦将等待着我们。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正视眼前,面对现实,锻炼自己,适应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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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木板铺上,听着屋外仍不断传来阵阵的怪叫声,挺瘆人人的,实在太困了,不知都几点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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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们初踏黑土地的第一天。
2011年重返北大荒
北大荒
永远是我们淡论的主题,
在蹉跎岁月里,我们成熟了,
在酸甜苦辣中,我们坚强了。
纪念赴北大荒50周年!
纪念那难忘的岁月!
2019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