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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大车
在东北劳作了八年,赶了五年大车,开了三年拖拉机,期间也干过农活,种过菜园子和杂七杂八的活。赶大车的时间最长年,从跟马车开始,到独立赶牛车、赶马车。我比较喜欢这个活,独立性强,套车出门后就自己说了算,只要按时完成任务就一切万事大吉。
不过赶大车也是个技术活,比如说鞭子吧,里面就有很多文章。东北赶大车的好老板子,一般都有一长一短的两杆鞭子,长的表现老板子的粗狂、遒劲、阳刚;短的显示悠闲、阴柔、惬意。大鞭杆子长约两米二三,牛皮编结的鞭条抡起来呼呼带风,打起来声音清脆响亮,在笼音的地方声如打枪,一鞭子下来能把牲口的皮攋开一条血口。那时大家都曾苦练过打鞭子的准头和响声,很多赶大车的知青都有四、五米开外打麻雀和用鞭梢打牲口身上落着的瞎虻(牛虻)的精确鞭法。
麦收时节,拉麦秸是大车排比较忙碌的季节,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在地里并排跑着,集草车冒着浓浓的烟尘,每隔上几十米,就会卸下一堆麦秸,又到了给家属送麦秸的时节。每天早上,大车排全体车辆一起出动,浩浩荡荡的二十多辆牛车马车,相当壮观。每辆大车的车厢板都绑上宽宽的跨杠。拉麦秸装车也是需要些技术的,有经验的老板子会把车装成倒梯字形,车头的麦秸高高的探出辕马多半个身腰,两侧能探出跨杠一米多宽,车尾也可以翘出一米多远,远看就像一艘昂首破浪的军舰。这样的一车麦秸,不管送到谁家,晚上都会被拉去喝酒吃烙油饼和蘑菇炖小鸡。
冬天是赶大车最苦的季节。刚到东北那年,跟车上山拉条子。每天早上五点多,知青宿舍还黑乎乎的,就被“张老叭”(后勤连副连长,当地老武警干部)轰起来。他每天一早总扯着个破锣嗓子吆喝着:“起起 起,套 套 套,惯了就好了,惯了就好了”,由于没有主语,大伙认为他把大家都当成牲口招呼,所以谁也不愿动换。这老东西就用他那冰凉粗糙的大手挨个伸进每个不起床知青暖和的被窝里,在大腿里子上使劲抓一把。这样一来,连冰带痛,谁也不能再糗被窝了。(后来,我们知青集体捉弄了他一回,在门里横拽一条麻绳,将他绊倒后装进麻袋里,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轻易的骚扰我们了。)
冬天的天气太冷了,我们一早起来套好车,沿着科洛河面厚厚的冰层向东北方向一溜小跑,老板子和跟车的一样,都是在冰面上跑百十米,等脑袋冒汗,浑身发热,脚底板有点热乎气儿,才翻身跳上车铺子坐一会,同时两只脚要不停的磕的,直到又被冻得浑身僵硬四肢冰凉脚底板发痛,再跳下车继续跑,三十多公里的冰道要跑3个多小时。脸上带着的大口罩就像一块冰板,一眨眼眉毛就会冻到一起。一般十点左右就到了山里,接下来就是装车。
我们跟车的要把散落在林间雪棵子砍倒的的树条子一根一根的拽出来,夹在腋下趟着厚厚的淤雪拉到车厢板上,车老板站在厢板上把条子拽上来码好。树林里散落的树条子四处都是,新发的黄棉袄没几天就被针柴颗子挂扯的露出白花花的棉胎,劳动布的裤子也满是伤痕累累的三角口子。装车大约要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装好后还要用大绳把条子捆好,插上角锥用搅杠把车刹紧,一天的活就完成一多半了。
这时,手快的车老板已经在车道上笼起了火堆,大家围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准备自己的午饭。那时为了照顾出车上山拉条子的我们,每天出发前每人都发六个牛肉馅大包子。这时都已经冻得铛铛的,烤包子真是个技术活。头两次上山,干完活以后肚子饿的咕咕叫,前心贴后心。把包子直接扔到火堆上,没一会包子就被烧胡了,用树杈扒拉出来一咬里面整个一个大冰肉佗。后来整明白了,才用二齿叉子把包子插好在火炭上慢慢烘烤,吃完饭每个人的脸色都和窦尔敦似的。回来的路上仍旧和来时一样跑跑歇歇与寒冷做着抗争。如果顺利的话下午四点多点天刚擦黑就能回到连队。如果不顺利就没谱了。
记得那次和一个哈尔滨知青上山拉条子,赶到一处山坡特别陡,得有30度角,从山顶到山脚约两三公里,山脚下是一条横着的土路,装完车顺着山顶往下看都觉得瘆得慌,所有的车老板都砍了两颗和车轱辘钢板孔粗细的树干,插在两个轱辘中间,下山时,一辆一辆的单独走。其实车轱辘都被别着根本转不动,但是山陡雪厚路滑,一开始牲口不使劲大车不动,牲口稍一用力车就顺着山坡往下出溜,我坐在车顶后面,老板子在车辕子边牵着辕马。由于重车下坡,辕马座不住大车,车速越来越快,前面三匹马没有负重越走越慢,那个哈尔滨知青又被脚下的树桩绊倒,辕马的头一下子就顶到中间全套的屁股上,于是三匹马一起向前猛跑。我回头一看不好,车老板从车后边的雪地上爬了起来,(据说是被绊倒后车轱辘擦着肩膀压过去了,)脸色惨白,跟在大车后踉踉跄跄的追车。一时,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车速越来越快,这时远处传来大家的吼声:“快跳车,跳车”!!!我连滚带爬的从车尾轱辘下来,皮帽子也飞了,满头满脸的雪,浑身摔得生痛。当我站起来往下看时,大车已经到了山脚下的路口。瞬间三匹马猛地往右一拐,大车一下子向左侧翻了过去。当我们气喘吁吁的跑到山脚,才看到大车两轮朝上,辕马四脚朝天。赶紧过去用鱼刀(赶大车专用刀子)把套绳割断,打开夹板把辕马拉了出来。经过检查,真万幸四匹马啥毛病没有,只是辕马后腿有些皮外伤。只好把刹车的大绳割断,用马把车拉翻过来,重新装车。
干过这活的都知道拆垛装车比直接装车要困难得多,树条子支棱吧汊,经过人工摆装、踩压、捆绑、搅紧,所有的枝杈都杈在一起,并且翻车后都变成戗杈,要一点一点往外愣拽,四五个人帮忙足足干了将近四个小时,后来又有一辆车也翻车了,只好照方抓药。晚上到家时已经快半夜12点了,第二天一早依旧要按时出发。
那时节,最难受的就是两只脚,冻得和胡萝卜似的,冷的时候痛,热的时候痒,一双棉胶鞋,里面套一双毡袜,(刚去时买不起大头鞋一双就得多半拉月工资)第一次穿毡袜不懂规矩,直接就套在脚上,出车回来一脱鞋,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还以为毡袜质量不好,去小卖店与人理论,结果当然让人家一顿挤兑,原来还得里外用布包上还要像纳鞋底子多走几道针线才行。
就是从十六岁起为了生存学会了做针线活,那时赶大车费裤子,尤其是屁股那一块,经常被磨出大洞,一开始送缝纫所补块屁股要三毛钱,觉的不如省下来买烟抽。就自己动手,一开始总会和前边裤腿缝到一起,后来灵机一动把脸盆塞到裤子里面,问题就解决了,时间一长自己补得衣服越来越棒。
忆曾经远离去,令此心何寄。
梦中惆怅,蹉跎岁月,与谁同泣?
霜风雨雪,凋摧花谢,蕙折兰郁。
感天恩之幸,终结苦旅,望秋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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