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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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巷(41—44) 外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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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0 22:52: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颜巷留痕(41)
外婆桥

  母亲进城后,外婆和她的两个儿子在丹阳老家生活,先后娶进两房儿媳,于是,有了一群孙子孙女。但是,外婆夹在了两位女人中间。
  外婆为人朴实,说起话来单刀直入,你这里听者有心,脸变了色,她那里还在说者无意,津津乐道呢。这样的婆婆别说驾驭两位媳妇,有时出了力,反倒两头落埋怨。对于媳妇的冷语,外婆向来不往心里去。先其去世的外公,把她的这种豁达大度的风范,称作是没心没肺。
  没心有没心的好处,若事事过于计较,生活的天地就太狭窄了。两家小儿女整天泡在奶奶屋里,不单是求一分慈爱,吸引小孩子的更是那种随便、宽松、平和的气氛。
  冬天,学校放寒假,我去外婆处小住,耳朵里便塞满了舅妈数落对方的话语,弄得我尴尬极了,不知说什么才好。长夜,我们拥着不会说古的外婆,躺在铺着厚厚稻草的大床上说东道西,无论何种话题,外婆都是极有兴致的听众。被窝里的“烫捂子”暖烘烘的,睡意模糊间,看到外婆起身换水,沉淀的情感被热浪化开,膨胀在孙辈们的心头。贫穷艰辛的童年,因多了这份朦胧中的温馨,而变得不再苦涩。
  那次,两位舅妈确实吵得很凶,巷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看到人们指指点点的兴奋劲儿,一种羞耻感压在家人的心头。几个才五六岁的表弟表妹不知所措,茫然地依偎着外婆。外婆朝着两位媳妇喊道:“求你们了,给孩子留点脸吧!”那苍老的声音无助与无奈,震撼了两位吵架者,阻止了那纷争。
  外婆82岁那年去世,到死也没有像别人家长辈那样,用威严逼儿媳在她的面前握手言和,可两位媳妇竟然自动和好了。她俩共同治丧,把外婆的后事办得体面、妥贴,当最后一锹黄土盖上外婆墓顶时,两位舅妈长跪坟前,痛哭失声。
  外婆用母性的纯朴,在所有爱她的人们心中,洒下仁爱的光辉,架起了一座金桥。这座桥,跨越了仇隙冤壑,凝聚起破碎的亲情。

(原载于《金陵晚报》1997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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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0 23:02:02 | 显示全部楼层
颜巷留痕(42)
儿时啃玉米

  玉米在北方是粗粮,南方的粗粮是山芋,过去日子清苦,粗粮当主食,如今生活富余,粗粮做饲料。不过,玉米在南方人眼里总是稀罕物,超市里卖玉米,饭馆里炒玉米,孩子们啃玉米。每当我想起儿时啃玉米这段往事,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城里读小学的我回丹阳老家颜巷里过暑假,爷爷奶奶自然高兴,呵呵直乐。但那时缺衣少食,拿不出什么好吃的来给我解馋,整天在大麦粥、南瓜面、炒麦粉糊糊里打滚,吃得我够透够透。
  奶奶说,自留地边种了一排玉米,等灌完浆就摘来煮了吃。于是,我几乎天天去自留地看那排玉米,经常对着那几株壮实的玉米撒尿,好几次扯开玉米皮观察,可玉米棒上的粒儿像挑破的水泡瘪瘪的,倒是我急得嘴上鼓起了水泡。
  一天,大热无风,太阳很辣很毒,我没去自留地。午饭后,下地干活的人都去打中觉(午休)了,我也坐在巷口的树阴下昏昏欲睡。忽听奶奶唤我,起身回家,见是从山窠里西家村赶来的外婆,赤脚,带着草帽,浑身大汗淋漓,却是满脸笑容,喜盈盈的。
  见我进门,外婆打开桌上的手巾包,露出几根煮熟的玉米棒。我眼睛一亮,抓过一根就啃起来,那滋味就一个美字,心想,难怪上海人管它叫“珍珠米”,真是名副其实。看到我喜笑颜开,狼吞虎咽,外婆眯眼问道:“好吃伐?”“好吃!太好吃了。”“地里还有的,息(过)几天到山窠里来戏戏(玩),我要赶家去出工。”外婆边说边起身走了。
  那天外婆给我带来的惊喜,让我着实过了一把瘾,好几天没去自留地看玉米灌浆是否饱满。事后心里好一阵子有些过意不去,“珍珠米”好吃不假,可这代价太大了。大热天的,外婆在别人打中觉时候来回赶16里路,就为给外孙送几根玉米棒。
  以后,每当我看见玉米,就会想起烈日下捧着玉米棒赶路的外婆。

(原载于《丹阳日报》2006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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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0 23: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6-20 23:16 编辑

颜巷留痕(43)
外婆的佳肴

  外婆的厨艺出众,我儿时吃过的美味,大都出于外婆之手。
  春天让我开心的是挂“蚕豆项链”。外婆煮上一锅老蚕豆,直煮得蚕豆酥酥的。我用针线一粒粒串起,晾干后就套上了颈脖,想吃时拽一粒,在小伙伴面前的那个威风,不亚于一个非洲部落的酋长。
  外婆还会用五彩丝线编织小网,装上煮熟的鸡蛋,系在我们颈上,在玩耍的路上吃。色彩缤纷的丝穗荡悠着,荡出了小伙伴的口涎。
  端午未到,大木盆里就泡上了碧绿的粽箬。外婆擅长包“小脚粽子”,细巧光滑,不似如今的粽子,被绳线五花大绑着,惨不忍睹。外婆则是用一支扁铜针,灵巧地带着粽叶穿行,最后只露出一小截叶尖尖。她包出的粽子从不松散,口感最佳,又香又糯,极有嚼劲。
  八月十五,外婆做家乡饼,灶膛火正旺,锅里“滋啦啦”,贴出许多馅饼。有萝卜丝馅、南瓜丝馅、芝麻豆沙馅的,还有马苋菜馅的,只只喷喷香,决不输给意大利比萨饼。吃不完就装篮蒙布吊上梁。
  春节蒸馒头,外婆像变戏法似的,一搓一只鸡,一搓一只鸭,捏只白兔嵌上赤豆作眼睛,歪口桃涂上半边红。一根筷子,一把木梳便是工具。我们在一旁等着出笼,见白白胖胖又好玩,真舍不得吃呢。
  正月做元宵,水磨的粉,细调的馅,黑芝麻加板油丁,荠菜肉末加虾米……有荤有素,有甜有咸,各取所好。
  外婆最拿手的是斩肉烩青菜、擀面包馄饨。逢年过节来客人,我们才能吃到,那个鲜美难以忘怀。肚子撑得溜圆,我便松裤带。外婆见了,忙用旱烟竿敲凳子,喝斥:“别松,别松!舅舅家要穷的。”
  我们笑话她老迷信,抹完嘴就故意作松裤带状,嘴里还喊唱道:“噢——舅舅家穷罗——”外婆见我们淘气,无奈道:“这些五(武)不能,六(禄)不中,七(吃)用功的调皮鬼!”
  外婆离开我们已有十余年了,我们仍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外婆赐予的种种美味,而悄悄咽下那舌齿间涌出的涎唾。

(原载于《城市导报》1994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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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0 23: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颜巷留痕(44)
摇到外婆桥

  当我还在孩提时代,就常常靠着母亲的臂膀,乘火车到丹阳,再坐木船去看望外婆。船儿摇啊摇啊,不知经过了几多水域,穿过几多桥孔。当我跟着父母穿巷过村,脚上快磨出泡来时,终于见到外婆在村口石板桥上向我们招手……
  城里的孩子来到乡下,那份新鲜、好奇乃至惊喜,怎么形容都不过份。鲁迅先生说过,百草园是他童年时的乐园。我和先生一样有福份,因为外婆家的老屋后面也有一个“百草园”。
  有意思的是,这个百草园竟也是:“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同样有鸣蝉长吟,黄峰伏花,云雀窜云。但要比我后来在绍兴见到的百草园大多了。我和小伙伴在这里逮蛐蛐,扑蝴蝶,捉迷藏;玩累了,就下河游泳,摸鱼打水仗。
  我渐渐长大,对故乡丹阳的了解也与日俱增。我开始知道:被誉为“江南文物之邦”的古城丹阳,历史上是南朝齐梁帝王的故里。外婆家所在西家村北的水经山下,便有齐高帝萧道成、齐宣帝萧承之、齐景帝萧道生、齐前废帝鬱林王萧昭业的陵墓。陵墓前的石兽,如双角的天禄,单角的麒麟,称之为“丹阳南朝陵墓石刻”,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堪称中华瑰宝。这是一块文化底蕴丰厚、蕴藏着巨大潜能的土地,我能与之结缘,实乃苍天之赐、三生有幸。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60年代未,我阔别江南故乡,移居黑龙江务农,与丹阳亲近的机会也就少之又少了。然而,我与丹阳的情缘却剪不断,理还乱。十年后,我返回申城,住了不到三日,就再也熬不住对丹阳的思念之苦,独自乘火车北行,再次“摇到外婆桥”。
  回城后,离丹阳近了,然而进工厂、到机关、调报社,现实生活没有余地可供人再圆乡梦,就连向往也难有闲心。我为生活忙于奔波,不敢有一丝懈怠,似乎忘了“摇到外婆桥”是什么滋味。可没有乡梦的人生又好像缺了什么似的。今年我终于又回来了久违的故乡。

(原载于《上海铁道报》2006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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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2 20:0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读颜兄一组外婆桥的散文,很是感动。我们走得再远,故乡与亲人一直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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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22: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宝华 发表于 2019-6-22 20:01
读颜兄一组外婆桥的散文,很是感动。我们走得再远,故乡与亲人一直在心里。

    刘兄说得没错!俺读过一位作家写的创作谈,其中有一句话印象深刻,他说,一部好的作品,要有一定的时间长度。为什么?因为在一定时间长度里,人的命运才能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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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4 10:4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吃伐?”“好吃!太好吃了。”“地里还有的,息几天到山窠里来戏戏,我要赶家去出工”
几句对话,把个勤劳,朴实,疼爱外孙,为外孙不辞辛苦的外婆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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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4 22: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涓涓 发表于 2019-6-24 10:49
“好吃伐?”“好吃!太好吃了。”“地里还有的,息几天到山窠里来戏戏,我要赶家去出工”
几句对话,把个 ...

    涓涓老师美言,在下权当鼓励!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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