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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巷(36—40) 父爱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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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6 12:47: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6-16 13:17 编辑

颜巷留痕(36)
拐弯处的回头

  世上有一种爱,没有母爱热烈,但却如山深沉,这就是父爱。
  记得是我念初一的那年。一天,弟弟在学校光着脚打球,脚掌被玻璃碴割破,到医务室包扎后,几个同学送他回家。
  在家附近的巷口,弟弟碰见了爸爸,于是他一边翘起扎了绷带的脚给爸爸看,一边哭丧着脸诉苦,满以为会得到一点同情与怜爱。不料爸爸并没有安慰他,只是简单交待几句,便自己走了。
  弟弟很伤心,很委屈,也很生气。他觉得爸爸“一点也不关心”他。在他大发牢骚时,有个同学笑着劝道:“别生气,大部分父亲都这样,其实他很爱你,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不信你看,等你爸爸走到前面拐弯的地方,一定会回头看你。”这倒是一种奇特的说法,弟弟半信半疑,其他同学也很感兴趣。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停了脚步,站在那儿注视着爸爸远去的背影。
  爸爸依然笃笃定定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好像没有什么回头的预兆。可是,当他走到拐弯处,就在他侧身左拐的刹那,却不经意似的悄悄回过头来,很快地瞟了弟弟他们一眼,然后才消失在拐弯处。虽然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但那动作却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弟弟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当弟弟把这件事告诉我时,我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很久以来,我都在寻找一个能代表父爱的动作,现在终于找到了,那就是——拐弯处的回头。

(原载于《新民晚报》2000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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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12:55:34 | 显示全部楼层
颜巷留痕(37)
弈棋与处世



  我会弈象棋时,才10岁,老师是我的父亲。不过,父亲那时教我弈棋,不同于我替女儿买电脑,是使女儿已显露的天赋能从小得到重视。父亲教我下棋,只为能让我静心好做事,而用棋来锁住我。
  父亲后来说,我的棋艺长进之快让他惊奇!小学毕业时,就能与父亲斗上三四十个回合(1962年父亲得过局级职工象棋比赛亚军)。父亲常带我去文化馆看下棋。许是父亲在象棋方面有些名气,所以别人都以能赢我父亲为荣,而父亲总是来者不拒。水平高也好,低也好,父亲都走得认真;当棋势占优时,他不会得意忘形;而当棋势居劣时,他也不会灰心丧气,并寻找柳暗花明的机会。
  父亲从不悔棋,但如果对方要悔棋,即便因此而输了棋,他也总是泰然自若。我常为父亲抱不平,劝他以后不要那么不在乎。可父亲却说:“下棋的妙趣不是胜败,而是能以此识人,锻炼人的忍耐力。给别人机会,其实就是给自己机会。”
  真正理解父亲这句话,是在我踏上社会后。我曾请教过父亲关于下棋与处世的问题,父亲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只能意会!”其实,这许多年来,父亲已言传身教给了我。我通过自己的体会也能侃上几句:“大凡棋势占优就得意忘形,棋势居劣就垂头丧气者,与其有福同享可以,有难同当别抱希望;常要悔棋者,其所许诺言多半也是要悔的;一旦输棋就无勇气再弈者,经不起挫折的磨练;明知对手棋艺不如自己,却喜欢与其弈棋,多半虚荣心太强,与之共事有难度;赢了棋就不把对手放在眼里者,往往做事也会眼高手低……”
  类似的感悟,仅是说明通过弈棋而观人,正确率往往高于自我介绍和别人评介。许是这个缘故,才使我在择友和交往方面能比较善于观察别人,并对如何与其相处,心里能有几分底,获益确是不少。
    感谢父亲,不仅教会我弈棋,更教会了我通过弈棋而识人做人。

(原载于《上海铁道报》200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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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13: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6-16 13:07 编辑

颜巷留痕(38)
父亲的酒盅

  我认识酒是从父亲那小小的酒盅开始的。那是一只洁白又精巧、沿下有蓝箍的小瓷盅,光滑的小盅上还有一道细裂纹,平常就扣在酒瓶上。父亲每每喝酒,屋里就飘过一缕缕酒香。
  小时候,我常看父亲喝酒。父亲总是小心地端起酒盅,看一眼,然后将嘴唇轻轻沾沾酒,咂咂有声,细细品味一番之后,再慢慢喝下肚。那时家中经济拮据,父亲喝酒每次只一小盅。我喜欢父亲那小小的酒盅,那清淡的酒香对我产生了诱惑力。可是,当我偷偷喝一口时,却好像是一股火焰在嘴里、喉咙和胸膛里乱窜,带着苦涩的辣。我开始怀疑父亲是否真的喜欢这辣死人的“魔水”。当我明白父亲的酒是那种用地瓜干酿造的散装土烧时,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更多的是为生活所苦而喝酒。他要为一家七口人的饥寒操劳,生活的重担压着他,酒仅仅是使他暂时忘却烦恼和忧愁。
  父亲离不开酒,但醉酒屈指可数。我第一次看他醉酒是在60年代初。一天父亲的朋友来借钱,桌上摆着老白干,就着几把炒黄豆,老友相对无言,默默地喝酒,那握着小酒盅的手颤抖着。父亲为没能力帮他一把而深感内疚。最后两人都醉了。当然,父亲也有为高兴而醉的时候。那是我考上大学的庆贺家宴上,父亲一盅又一盅地喝着酒,那洁白的酒盅不时在满是老茧的手中晃动。父亲说:“只要你们几个都有出息,我也就心满意足啦!”那只酒盅装着父亲的喜怒哀乐。
  当我离家远行时,父亲照样端起那小酒盅,说:“喝一口吧,喝了就不想家了。”喝了父亲送行的酒,我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焰。我想,将来一定给父亲买好酒。30年过去了,我每每回老家,总不忘给父亲带瓶好酒。父亲见了儿子高兴,但见了酒总说:“不用啦!家里有酒。”家里确实有酒,不断提高着档次,那只酒盅更显纯朴别致。
  如今,酒已成了父亲生活中的点缀品,那小小的酒盅,父亲依然用着。可它散发的是浓郁的酒香,是幸福晚年的醇厚韵味。

(原载于《上海老年报》2003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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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13:04:10 | 显示全部楼层
颜巷留痕(39)
“把话听完”

  丹阳老家有过春节送财神的习俗,就是乡间有些人,平时种地干活,一到过年便走街穿巷送财神。说是送财神,其实是讨钱,即挨家挨户说唱吉利话,递上印有财神的纸片,等着给钱走人。
  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我随父母回老家过年。正月初一,全家人正在吃早饭,送财神的人就来了,“爆竹落地纸开花,恭喜财神到你家……”刚听了两句,我就不耐烦地冲门外喊:“别唱了,别唱了,财神纸你留着送下一家,我给钱得了。”送财神的人停下嘴,接过钱悻悻地走了。
  那人走后,父亲很生气地说:“你读了这么多书,在外也算有份体面的工作,怎么能这样待人?你话还没听几句,怎么知道他后面会有什么话?你不让人家说话,给了钱人家就会舒服吗?做人不能这样啊!说话的是师傅,听话的是徒弟。把话听完嘛!”
  此后,每逢送财神的进门,我只得耐着性子听,慢慢地,我发现他们说的并不都是我所想象的老腔老调,也有不少新颖之处。父亲犹如迎客,每次都恭恭敬敬,虽然他不吸烟,却总是先递上一支烟,一边听一边点头,连声说“多谢贵言”,把钞票抚得平平展展后才双手递过去,还将人送到大门口,以致每个送财神的人,边走边回头,总要再三道谢。
  见此情景,我不禁想,父亲乃一介布衣,一生都在和普通人打交道。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底层生活,他更能体会到尊重对一个人的重要意义。因此,即使面对名为送财神实是讨钱的人,他也不会有些许怠慢和不恭。我不由深深感激父亲又给我上了人生一课。
  “把话听完。”这是对他人最起码的礼节,应该是一桩很容易的事。可浮躁与世俗已使许多人难以做到这一点,什么时候我们能虔诚听完别人尤其是看来比自己卑微的人的话,我们便会真正懂得:尊重他人,其实就是尊重自己。

(原载于《涉世之初》2002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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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13: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6-16 13:41 编辑

颜巷留痕(40)
生 日



  初春,乍暖还寒。
  做文字工作的,日子灌进了碳素水儿,填在了稿纸格里。我无暇在意窗外的风景,让它兀自风光好了;寒春离我而去,空调滋滋地响;下班了,又下班了,钻进公交车,回家。
  家在城市的那头。那头是老城西,居民密集区。后来城区变大了,没地方搁,就没田没河一溜向东伸展,叫开发区,怪现代的名。单位在开发区里,钢筋混凝土堆积的地方,冷冷的。
  日短,六点天就黑了,有街灯照着,一排排金属质的街灯,裹一件黑色的大袍,一点红红的尾灯,一路红红的尾灯,一个警醒的提示,指向一个温暖的归属:家。
  车内不冷,三十多人,叽叽喳喳地说话。一天了,抛在后面的是不堪重负的忙碌,等在前面的是充满温馨的港湾。生活在公历里的人,一到腊月就钻进农历里了,车上总有人提及今天初几或已几九了,倒计时似的,出了正月便笑侃正月里的趣事儿,我忽然记起了什么。
  这不,二月初二,怎么就忘了呢,今天是龙抬头的日子,也是我的生日,不好改的日子。对了,上午接到父亲的电话,提及生日的事,要我们小家回大家吃饭,我说不,不在意的事,我忙呢。父亲依旧不挂,我近乎怪他的絮叨。烦。
  也是,人生就像一列行驶的火车,沿途设有许多站,是生日的站台。不少小站都匆匆而过,奔波忙碌中记不下来。有时开始还想着,临近了,又不在意,待忽地记起,日子已疾逝很远。
  记住这些站名的是父母。每年的新挂历上,父母总要画很多圈圈,这是家中儿孙的生日记号。其实,老两口就是不画圈也能记住的,甭管是阳历还是阴历。
  车进城西了,我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向了小巷,因为巷内那头是我父母的家,车再朝前走三站就是我的家,小家。
  忽然,路边有人招手作拦车状。我猜是乡下人。他们还是在农村的习惯,以为啥车都兴招手即停,有站也没站。司机停车了,在“乡下人”喊出我名字的时候,我知道他是谁了——父亲!
  “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她妈包了他爱吃的——饺子。”
  我赶紧起身从窗外接过父亲递来的一只瓷罐,罐用毛巾兜着。我这才发现外面飘着雨,罐热乎乎的。
  车内一时没有人说话了,静悄悄的。
  车门在北,小巷在北,车道分流,隔着铁栏杆。天越发黑了,司机没有开车,打开远光灯,我目送父亲慢吞吞往回走,不太灵便的身子,湿漉漉的衣衫。我这才想起今天比平时晚走了30分钟,父亲在雨里等了我半个多小时呀!
  我复回端坐,不能自已,泪水夺眶而出。父母爱如火,温暖我的心。夜幕下,一地灯光,一束目光,一帧背影。背影消失在小巷里,最后留在我的心上……


(原载于《山东老年》200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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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6 13: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动作却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弟弟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我的眼里也闪着泪花呢!

父爱无言。
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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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6 20:4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涓涓 发表于 2019-6-16 13:19
“那动作却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弟弟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我的眼里也闪着泪花呢!

    寡言是上辈父亲相同特性,俺仅仅写了一个父爱的动作——拐弯处的回头。小文于95年初被现代家长报刊登,后来被8家报纸杂志转载,还被用于五六年级语文竞赛卷、考试卷的阅读分析。大概是“始于打动,终于共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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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7 23:47: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毛佩莲 于 2019-6-18 09:40 编辑

舍得,所以要走;舍不得,所以要回头。父爱在转弯处成为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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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7 23:4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颜逸卿 发表于 2019-6-16 13:00
颜巷留痕(38)父亲的酒盅
  我认识酒是从父亲那小小的酒盅开始的。那是一只洁白又精巧、沿下有蓝箍的小 ...

小小的酒盅,装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和人生的喜怒哀乐,真可谓此中有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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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18 21: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毛佩莲 发表于 2019-6-17 23:47
舍得,所以要走;舍不得,所以要回头。父爱在转弯处成为了永恒。

是啊,这是俺记忆中最初的父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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