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7 22:23 编辑
听老黄讲故事
很少有人知道我出身贫寒,三年困难时期挨过饿,上山下乡运动吃过苦。饿肚子吃不饱饭是一种苦,苦日子求知欲是一种饿。尤其是大革文化命,脑子里塞满了标语口号,却好像碗里的冻白菜汤一样,清汤寡水无味道,可谓又苦又饿。 物资匮乏,精神贫乏,让那个年代显得天高云淡,却是满目清贫。我在江滨农场的旱河畔,常常独自背诵着电影《列宁在1918》里瓦西里的经典台词,常常独自回味着老黄讲的故事里主人公的精彩情节……我饥肠辘辘,我其乐融融。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在一种特定环境中产生的快乐。因为没有攀比,没有争斗。我总觉得人的忧虑,人的烦恼,是源于攀比。演电影、讲故事的人,把追求自身快乐的动力,变成为别人创造快乐的行动。这是一个正和博弈,相互创造,而阶级斗争是零和博弈,你死我活。 我们可以看到,即便是在禁锢得最厉害的“文革”时期,人们对文学还有一种阅读的需求,而民间手抄本,作为历史文本的价值是不容抹杀的。现如今,我面向北方眺望时,就会想起当年艰辛的日子,就会想起苦中作乐、雅俗共赏的往事,其中,最令人难忘的便是听老黄讲故事。 老高三知青
北大荒的冬天,长达五六个月,漫长而无趣,近看黑白相间无彩色,单调极了,远看天地一片白茫茫,无望极了。北大荒的冬夜,长达16小时,而知青的生活呢,陷入孤独、寂寞和枯燥,无奈极了。白天还好些,保养间检修农机,场院选种制颗粒肥,地号修水利,积肥刨草炭,运砖拉沙子……虽说干活辛苦又枯燥,但心里还是感到充实一些。到了漫长的夜晚,屋外天寒地冻,黑咕隆咚,路边堆积着雪,篮球架孤零零站立在寒风中,知青就会觉得寂寞无聊。 那个年代,想休闲没有个地方,想娱乐没有条件。场部有电影队,放的多半是老掉牙的片子,连队一年也看不上几回电影。场部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节目是文革老传统——朗诵唱歌跳舞样板戏,连队看表演比看电影还难,这种群众文艺,跟文艺会演有关系,跟群众没多大关系。冬日里的知青除了到老职工家串门,偷偷摸摸找对象,大多数都在在宿舍里度过。 宿舍里有连队订阅的两份报纸,《黑龙江日报》发到排,《兵团战士报》发到班,拿到手永远都是几天前的。看报纸是必修课,大家从头看到尾,翻烂了撕破了,最后都到厕所里集中了。看书、聊天、写家信也是必修课,这无形中提高了知青的阅读学习、语言表达、文字写作等能力,是后来能胜任当老师的原因之一。女知青有空闲就打毛衣、钩线织品、缝补衣裳,男知青没啥事就喝酒、下棋、打扑克。由于电压严重不足,宿舍里60W灯泡的亮度只有15W左右,遇上停电只能点自制的油灯,灯的光亮忽忽悠悠,人们便称之为“黑暗中的幽灵”。灯光昏暗,看书写信照明多有不便,但对听故事气氛却非常有利,尤其听一位高手讲故事。 老黄,是连队里讲故事的顶尖高手。他是哈尔滨老高三知青,在我们这帮知青中是文化程度最高的。打眼望去,他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在镜片的后面就是充满智慧的大脑,人有些瘦长,一肚子墨水,身上有着一股文化人的风范,风度翩翩,口才又好,不说大话,特别能侃,就连侃大山与吹牛皮,也讲究逻辑,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老黄是个讲究整洁的人,尽管几乎每件衣服都有几个补丁,但是都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箱子里。再拿出来穿的时候,那衣面平整裤线笔直,给人留下一个美的感觉。单从这一点来说,老黄的做事认真与细心就显露出来了。 老黄很有人缘,拿现在的话来讲,是拥有众多的“粉丝”。令大家喜欢和钦佩的,是他讲故事如泉水不断地往处冒,只要一对路,你就擎好吧,那家伙,好故事一个连一个,让你听得入神,甚至痴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