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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国光: 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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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6 14:52: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6 15:50 编辑

苦中作乐


  北大荒是一个生活艰辛的地方,也是一个磨练意志的地方。下乡知青面对新的生存环境,干活难免吃苦受累,业余发挥聪明才智,不时苦中自寻乐子,权且乐观处世待之。于是,炕头侃大山,围坐讲故事,夜奔看电影,打扑克画脸,写爱情诗篇,哼“黄色”歌曲,冒险听“敌台”,抄传“手抄本”……
  乐观寻找快乐,也是精神会餐。它反映了文革时期的生活状态,思维方式也打上了当年的烙印,表达形式和风格透着朴实和简单,然而其作为,却本能地抓住了人性中的美好。文雅也好,粗俗也罢,对知青来说,苦中寻乐,暂时地安抚了心灵创伤,满足了一时的求知欲望,缓解了沉重的思想压力,也减轻了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

漫漫冬夜长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四野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北风呼呼地从旷野上吹过,从屋顶上掠过,带来阵阵寒意。三江平原的江滨地区,冬天长达5个来月,最低温度在零下34度左右。
  在温州读书时就听说,东北农村冬天不出门干活,把整天呆在家里避寒这种现象称之为“猫冬”。下乡后才知道,这是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开荒种地仅能糊口,生活非常困难,抗寒能力更低,又无事情可干,只好成天呆在家中过冬。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农场早已无“猫冬”现象,但毕竟冬天是农闲季节,人们称之冬闲。
  当然也有人说,“天大寒,人大干,冬闲变冬忙!”但咱那嘎达地处高纬度,昼短夜长却是没法改变的。一般晴天的话,下午3点多太阳就要落山睡觉去了,阴天刮风下雪时,天黑得则更早。而早上7点钟太阳才懒懒地起床上山来,碰上阴天什么的,还得多迷糊一会呢。快一点也好,慢一点也罢,好像都无所谓,那时这也缺那也少,但有的是时间。
  当时的我们都是“时间富翁”,不但时间富裕,还不吝惜时间,走路、搭车,一出溜来回几十里上百里,一点不嫌累,一点不嫌远。那时经常去兄弟连队串门找老乡,闲聊神侃时间晚了,干脆找闲铺睡下。我连大宿舍也常有来客留宿。后来听说插队也是如此,可见,这是那个时代的特点。
  冬日漫漫,长夜漫漫。头两年,宿舍里别说电视机,就连收音机也没有,报纸也得几天后运到场部再发到连队,又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活动。大荒知青几乎都有这样的感受:农忙时劳累困苦忙活受罪,感受长昼难熬,农闲时孤独寂寞枯燥袭来,又觉长夜难忍。而天天读、传达文件、开会学习等乏味无趣,不仅无济于事,反而雪上加霜。人们偏偏津津乐道另一种“54号文件”。
  原来,人满足了温饱和安全需求之后,便有社交需求。我们是社会动物,群居动物,除了吃饱穿暖之外,还有个叫做“精神”的东西需要照顾。“精神”这个东西的特别之处在于,你不但不能没有它,而且还不能太饥渴而迁就它。这意思是,一个酷喜梅兰芳戏曲的人,把他整到大街上,天天逼着看人跳忠字舞,度日如年,是会疯的。反之也亦然。
  所以,不是有同伴就行的。你的同伴还得是跟你差不多的人才行。这倒不担心世俗标准的高低强弱,而种类太过于不同,思维行为没法理解,距离恐怕会更大些。想象总是浪漫的,现实则因为琐碎而坚硬得多。于是,就有了寻找趣味的地方,就有了形形色色的娱乐消遣的活动,比如,侃大山、打扑克、唱民歌、听敌台、手抄本、讲故事,等等。
  历史上,兵荒马乱,照样有生活,不能说白活。知青也有自己的生活。很多人说起我们这一代,光是受苦受难。我不是祥林嫂,不想受过一些苦,就没完没了倒苦水。相反,倒是回望那段受苦的年月。回望的不仅苦,也有乐,苦中作乐的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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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5:03: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6 15:51 编辑

欣欣报菜名

  知青宿舍里最轻松的苦中作乐是侃大山,当年生活条件艰苦,但精神不能匮乏下去,遇上晚上不开会学习时,宿舍里就会三五成群侃大山。大家关起门来,什么话不说?品鉴领导,纵论天下,“粪土当年万户侯”。赞美漂亮女知青,也是很多人的兴奋点。别看聊天不起眼儿,不亦乐乎,就像我们小时候的玩具,简陋是简陋,乐子一点不少。
  人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无论走多远、飞多高,根总是在老家,牵动游子的心。知青侃大山多半是聊家乡如何如何好,而往往集中在家乡的美食,一个永远也说不够的话题。人们回忆家常菜那诱人的色泽香味,怀念饭桌上那弥漫的温馨氛围。但家又是可望不可及的,尤其菜肴,是家乡永远的背景,也是现实生活的问题。
  连队难得杀一回猪,食堂伙食粗糙乏味,副食植物纤维过剩,肚里脂肪蛋白甚缺,冻菜汤越喝心里越慌,一旦能够闻到点荤腥,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伙食数年没啥改善,劳动量却变大了,一同变大的还有我们的胃口。总觉得下乡农场的知青中,兵团的劳动量无疑是最大的,对于这些十七八岁正在长身体的知青来说,每月定量的45斤粮食,远远填不饱肚子,“胃缺肉”的感觉,如影随形。白天还好过,到了晚上睡不着。于是,人们的智慧就来填补物质的空白。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吃喝侃美食,又解馋,又解闷,“吃”得津津有味。虽说有点“画饼充饥”的意味,但毕竟也是一种“精神会餐”。
  知青来自京津沪哈温鹤等城市,虽然那时候城里生活也很苦,人们毕竟还是见过些好吃的东西。比如过年过节家里做的可口饭菜,吃的点心零食;家境好一些的下过饭馆,吃过美味佳肴;甚至记得何时何地所吃过的一顿最为丰盛的酒席。这不,北京知青解读皮脆肉肥的“全聚德”烤鸭、碰头食,天津知青讲述鲜而不腻的“狗不理”包子、大麻花,上海知青叙说浓油赤酱的“走油”蹄髈、小笼包,哈市知青谈论急火快炒的“锅爆肉”、黏豆包,鹤岗知青介绍正宗老菜杀猪菜、三大溜,温州知青回味生食海鲜江蟹牡蛎、麻心汤圆,本地青年白话江水煮江鱼“三花五罗”、大马哈。
  一时间,这个说色泽油亮的油爆河虾,那个就讲外酥里嫩的松鼠黄鱼;这个说皮薄馅大的荠菜馄饨,那个就讲松脆绵软的夹心饼干。来宿舍串门的老职工,也跟着凑热闹表达自己念想,整出几句还挺上口的:猪肉炖粉条,馋得野狼嚎;小鸡炖蘑菇,咋吃没个饱;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排骨炖豆角,天下没处找。最后就像相声《报菜名》一样,说:“好吃不好吃?想吃不想吃?可惜吃不着。”引起一片哄笑。
  大家在一起报菜名谈论美味佳肴,也有人谈及落雪天吃狗肉的感受,一家炖狗肉,四邻闻香气,吃得满嘴油光,肚皮鼓胀,浑身燥热,打出个饱嗝来都是油腻腻的。还有人不但叙述自己家乡闻名的一道菜,还详细讲述具体过程,从材料到做法步骤,到油盐酱醋姜,一一用嘴炒来,葱花炒到什么程度,油几成熟时放肉,什么时候加盐,什么时候出锅。身边的人似乎看到那油乎乎的菜肴,闻到那醉人的荤香,甚至是同一个动作:喉结大力地上下滑动,大口吞咽口水的声音竟如此同步。
  集体宿舍有七嘴八舌聊天的环境,有时会海阔天空一路聊开去,连叙事带抒情,连幽默带讽刺,经常是跑题带拐弯,找不到回来的路。但聊起美味佳肴来,却是有声有色,津津有味,如同身临其境、亲口品尝过一般,其乐也融融。于是,精神会餐就成了大家所热衷的传统保留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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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5: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6 15:52 编辑

济济打扑克

  知青宿舍最热闹的苦中作乐是打扑克。一大帮人围坐在炕上,兴高采烈地大呼小叫,好不热闹。打扑克最常见叫做“三打一”。每人先分5根火柴杆,打法很简单,从55分开叫,谁叫分高就拿走底牌,然后三个人打一个。破了叫家的叫分,叫家就输了,付给对手每人一根火柴杆。反之,对手各付叫家一根。火柴杆没了就算输。不管扑克玩法如何不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打输的人都跑不了受惩罚。
  惩罚方式可谓五花八门,其实就是变着法折腾人。有的在脸上依次画眼镜、胡子,看似简单,其实不好过。但见用棉花(从破棉衣里扯一点),蘸着懒汉还未倒掉的洗脚水,挤点皮鞋油,搅在炕灰里,调成涂料。画到脸上极为难看,不知是鬼画符,还是符画鬼;也极为难洗,好几天用肥皂都洗不干净。那副怪模样,几天都招人耻笑、起哄,闹得脸红脖子粗的。
  输者也有顶上脸盆的,脸盆有大有小,也有轻有重。小的直径30厘米,轻的是铝质制品,但这帮调皮鬼决无此选项;大的直径36厘米,重的是双料搪瓷。五六个大的双料脸盆头上一扣,压在头上沉甸甸的,还得保持平衡不掉下来,脖颈子够难受的,一般撑不了多久,就会咣当一声“翻船”,引来哄堂大笑。
  还有给输者耳朵上夹上夹子的,夹两三个能扛住,夹四五个就疼得呲牙咧嘴,哇哇乱叫,瞅着别人遭罪,看热闹的人似乎特别开心,笑声在宿舍里绕梁回荡,不绝于耳。再有就是输方嘴里咬根筷子,筷子上再挂上有把的茶缸子,整个浪一个耍把式。最憋得难受的就数让你装哑巴,一帮人逗你玩,一不留神说话了,还得加码。此外还有输家学狗叫、猫叫,总得想方设法折磨“落水狗”,更可气的围观者还挤眉弄眼,暗示将要取胜的人,气得那个要输的人急眼了,起身要跟他干架。
  最让人叫绝的是输家喝凉水,大冬天的几碗凉水灌下肚子,肚子里哇凉哇凉的,整不好就跑肚拉稀了。那一日也合着我倒霉,输了死活不让画眉毛、顶脸盆、夹耳朵啥的,这玩意儿太埋汰人,宁愿受罚喝了五六杯凉水,想当年吃海鲜都没事儿,现如今喝凉水能扛得住吧?!结果是好汉不提当年勇,肚子叽里咕噜,拉稀的干活,发誓再也不干了。以后打扑克就玩破财免灾的,即输者不论吸烟与否,一律拿烟卷顶事(一盒烟卷价格在两毛钱左右即可),人们叫做“归楞”。打扑克有输有赢,烟卷在炕上归来归去,赢家拿来当本钱,很少有抽的,时间一长烟卷里的烟丝只剩半根,甚至几乎是空纸套了。人们在乎的是归楞,是业绩,而并不功利,不在乎烟卷里还有多少烟丝。
  打扑克是男人的游戏,游戏就得讲究规则,规则就像走上了战场,战场会有胜负赢输,输了就要受惩罚,受罚才能长记性,有记性苦练长能耐,有能耐才能再上战场,战场是男人的博弈。纵观打扑克,我想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写了一句妙语:“一个男人可以被摧毁,可以被消灭,但是不能被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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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6: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悄悄哼黄歌

  知青最紧张的苦中作乐是哼黄歌。尽管以前唱过而又喜欢的歌曲,尤其是外国民歌,几乎都成了“封资修”的东西,被列入“黄se歌曲”的范围。但我们还是都敢冒这个险,悄悄传唱,偷偷传抄。值得庆幸的是,在那段艰难的青春岁月里,生命之河中曾流淌过一曲曲动听优美的所谓“黄se歌曲”,它给我们单调而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色彩斑斓的情趣,震撼、激励了我们的心灵。
  下乡半年后,我们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场大雪。那天我与连里几人去场部办事,要赶回自己连队时,已无顺道车可搭,只好作伴往回走。虽说大雪早已停了,可半尺多厚的积雪,却透着刺骨寒气,北风呼呼地卷起积雪,劈头盖脸向我们扑来。夜幕降临了,怯意和寒意一起向我们逼来。我们唱起了平时最爱唱的歌:《卡秋莎》、《小路》、《在那遥远的地方》、《三套车》、《共青团之歌》、《山楂树》……一路唱歌壮胆,匆匆赶路驱寒。想想也是,黑夜不管走的是谁,也不管唱的是啥。回到连队时,我们都成了憨态可掬的大雪人,更让连领导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次是我应邀去场部一位歌友家玩,歌友弹得一手好琴,那天她竟鬼使神差地弹了那首我们当时想听也无处听、想唱也不敢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久违的旋律使我们激动无比,竟不知不觉跟着唱了起来。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们吓呆了,琴声戛然而止。我们有点得意忘形,忘了那是什么年代,忘了我们正处在反修前沿阵地!歌友赶快藏好我们心爱的歌本,然后佯装镇静地弹起了《远飞的大雁》。
  敲门声又响了,我只得去开门,然而敲门的竟不是带枪值勤人员,而是一位比我们年长的中年女子。她见门开了,很不好意思地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实在太好听了,许多日子没听见这样的歌,听了我真感动,能再唱一遍吗?”我们松了口气,可在那年月,我们只能违心地说,这儿没有人唱过此歌。中年女子很尴尬,她又轻轻央求了一遍,见没有希望才默默离去了。我们轻轻关上门,却再没心思唱歌了,沉默代表我们说不出的歉意和心痛。
  时光飞逝,青春早已渐渐流失,可是那些伴着青春走过的歌,让无数个寒冷而漫长的黑夜,变得美丽动人又富有诗意。现在想起来真可笑,《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中外民歌怎么成了“黄se歌曲”?记得当年我手抄了两本厚厚的“黄se歌曲”歌词歌谱,这些歌至今我还十分爱听、爱唱。
  前两年我还自编了一套《我最喜爱的一百首歌曲》,其中就有当年的30首怀旧歌曲。如《南洋之歌》、《南京之歌》等。听到这些歌,我的心情就难以平静,就会怀念雪夜唱歌、旱河对歌、好友歌会、抄写歌谱……仿佛又回到那使人难忘的苦中作乐的岁月。现如今,虽然家庭影院、组合音响、卡拉OK,想看啥就有啥,想唱啥就有啥,反而觉得没什么情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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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6: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静静听敌台

  宿舍里最安静的苦中作乐是听广播。上世纪70年代,境外电台的华语广播,叫做“敌台”。如“美国之音”、“莫斯科广播电台”、“英国BBC”、“澳大利亚广播电台”、台湾“自由中国之声”等。收听这些电台只能通过短波收听,并在夜里进行。如果缺乏耳机这样的设备,人们往往需要把音量调到最小,甚至在被窝里放在枕头边,或贴着耳朵收听,所以人们称之“偷听敌台”。当时公安局严禁收听敌台广播,一旦这种行为因言谈泄露或被人检举,就会被安上“收听敌台”的罪名,轻则没收工具、停职审查、批判斗争,重则戴上“坏分子”帽子,甚至被司法机关判刑。
  当年我们下乡黑龙江的农场,听的广播是场部广播站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报纸也得几天后运到场部再发到连队,娱乐活动更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于是人们把视角转向了小型轻便的(晶体、半导体)收音机。收音机在那个年代里不是很普及的,四五十元钱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得花费一个半月的工资。这样的“奢侈品”对一般的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及。但当时广播的诱惑,不亚于后来的电视、现如今的网络。于是有些知青头一次回城里探亲,宁愿省吃俭用少买两件“的确良”,也要置办一大件——带短波的收音机。
  知青探亲带台收音机回到连队,是很风光的事,自然引起一阵轰动。每天晚饭后,他所在的那个宿舍、那铺炕就会热闹起来,这个收音机成为晚上10点前的公共收音机,大家在一起听新闻报道、歌舞转播、曲艺戏剧、电影录音剪辑等。10点一到即收回私有,半夜时分,躲进被窝里收听敌台,毕竟冒风险,开始感觉紧张头上冒汗,尤其是对中国政策说三道四时。后来感到那些夹杂的负面新闻报道和评论,对思想意识没有多大影响,仅是多了些参考消息。于是,就由一人听变成了几人听。听敌台,并非只关心政治消息,也不会叛国投敌,而主要是娱乐消遣。
  苏联台在节目开始前播放优美雄壮的《祖国进行曲》,这首歌曲我们很熟悉,是50年代在中国流传最广、给人们留下印象最深刻的苏联歌曲之一。接着“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对中国听众广播……”有一个播音员声音怪怪的,说话有点诗歌朗诵腔,有意无意带着很短的啊字音,听口音好像是中国人,可是又分辨不出是哪省人。
  台湾台的男播音员的声音有点干瘪,女播音员的声音有点妖,“大陆同胞……”讲话的声调与我们每天听的广播明显不同,跟电影《南征北战》里国民党电台女播音动静一个味儿。节目其间播放流行歌曲,大陆称之小资情调,靡靡之音。也有知青发话:我听着挺好的,不知那丫头片子长得咋样?
  记得澳洲台播的广播连续剧《小城的故事》,因为电波有干扰,短波有时会漂移,我们把几台收音机凑在一起,将漂移范围占满,于是总有一台是声音饱满的。我们听到一首极好听的歌曲,那感觉甭提有多美了,还有《千言万语》、《海韵》等作品,几乎让我陶醉其间。后来我才知道,唱那几首歌的人名叫邓丽君。
  英国广播电台,虽说是英语台,但以音乐节目著称,经常有音乐会实况转播。有的能听到现场观众的哨音,咳嗽,鼓掌和乐队定音。为了听音乐会,有位知青特意买了一台上海产的熊猫牌全波段晶体收音机,价钱相当昂贵,接近一块全钢手表,有两个挺大的椭圆型喇叭,音质确实很好,可以辩出定音鼓。他听音乐会实况转播的时间,几乎雷打不动。
  听敌台,让我们多了思维材料,多了看世界的角度,也让我们有幸听到苏联歌曲、西方古典音乐,还有中国传统戏曲、港台流行歌曲等,这在那个文化生活枯燥的年代,可谓雪中送炭,也是艺术享受。我想,听敌台与唱黄歌、手抄本一样,本意不在渲染所谓“反动”,而在表达某些禁忌造成的荒谬,以及给人们带来的精神伤害和人性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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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6:2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6 16:42 编辑

偷偷手抄本

  知青宿舍里最偷摸的苦中作乐是看禁书。“文革”期间,报刊多半停刊,出版几乎停顿,造成严重“书荒”,人们“精神食粮”匮乏。当时报刊种类不多,连队常见的是《黑龙江日报》、《兵团战士报》;可供选读书籍很少,书店一般只卖“马列著作”、《毛泽东选集》和“鲁迅文集”,以前看过的或没看过的书籍,尤其是国内外文学作品,几乎都成了“封资修”的东西,被列入“扫四旧”的范围。但读书又是最重要,这是最能消愁解闷打发时光的手段。没有功利,没有目的,只是为了找乐子。这种读书境界,后来再也找不到了。
  大环境确实很不好,小环境没那么糟糕。表面上知青没啥书可读,书店里货架上没啥书卖,但实际上一直找机会读书,于探亲时或多或少往回带。大家都是逮着什么读什么,我居然也读了不少书。比如,红色经典小说“三花”(《苦菜花》、《迎春花》、《朝阳花》),以及著名小说《林海雪原》、《暴风骤雨》、《桥隆飙》、《山呼海啸》等等,还有久读不厌的四大古典名著。在那个苦闷的灰色日子里,众多在地下流传的、破破烂烂的、常常是没头没尾的、连书名都看不清楚的文革前出版物,成了我们追逐的目标,也是我们精神生活的来源,其中也包括颇受青睐的苏联小说。
  尽管当时中苏交恶,战争阴霾笼罩边境,但我们却将阅读目光聚焦数量众多、丰富多彩的苏联小说和回忆录。比如,高尔基自传体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以及著名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叶尔绍夫兄弟》、《静静的顿河》《真正的人》等等,还有描写侦探间谍战的书籍。每一本都形同圣经,和书架上的导师著作交相辉映。好似伏尔加河上的点点灯火,穿过俄罗斯原野上的白桦林,向我们扑面而来,给了我们精神的满足,那是我们在暗夜中成长的灯塔,也是我们文青路上抹不掉的印记。
  当时是一个书荒的年代,我和我的书友们就像地下读书会,经常这样鬼鬼祟祟地碰头,神色紧张地传递。冒险传阅,偷偷啃读,我拿到书后,立即套上毛选的书皮,以便使阅读安全些。传阅又使我们读书非常快,通常约定一本书在手上逗留不超过两天,除去干活开会等,我往往只有近30小时的阅读时间,当我交出几十万字的大书,感觉筋疲力尽,但又乐此不彼。即便如此紧张,我还会挤出点时间,悄悄将书中的精彩段落、妙言佳句抄录下来。我们欣喜地看到,即便是在禁锢得最厉害的“文革”时期,人们对文学还有一种阅读的需求,而且就阅读本身而言,也有着多方面的需要:这些作品作为历史文本的价值是不容抹杀的。
  在千方百计追逐出版书籍的同时,也钻山打洞寻觅“文革”手抄本小说。记得当年在民间广泛流传的有悬疑恐怖、刑侦推理故事的手抄本《梅花党》、《绿色的尸体》、《恐怖的脚步声》、《一只绣花鞋》,还有被出版部门列为禁书而作者进监狱的《第二次握手》,被公安机关认定黄色淫秽而查抄的手抄本《少女的心》等。读文革手抄本,是冒险行为,若被抓住,要受严重处分,尽管如此,人们还是都敢冒这个险,青春期的种种渴望,是怎么也禁锢不了的。于是,手抄本的口口相传,甚至笔笔相传,通过各种路径被传送到了更大的范围。尤其是知青下乡的黑土地、黄土地、红土地……
  在70年代,爱情是严重的违禁品,涉及性爱则尤甚。就是在这样的时代,手抄本《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在民间广泛流传,甚至引起了轰动,成为人们心中隐讳而又心生悸动的青涩回忆,也承载了一代人的性启蒙集体记忆。1975年年初围剿文革手抄本,并没有让《少女之心》的流传受阻,反而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本书,有很多人急切地想读到它,读到后又秘密地传抄,有的甚至为此手都抄肿了,也在所不惜。
  我先后看过几个版本的《少女之心》手抄本,文中的大体故事情节趋于一致,但其中涉及的性爱描写却不尽相同。其中一本《少女之心》中,并没有任何性爱场面的大胆描写,有的仅是一些用类似日记体写成的青春回忆,以及《少女之心》流传前后的生活原景,文笔略显生涩。这让我意识到,之所以在后来的众多版本中出现了内容各异的性爱描写,可能是在传抄的过程中,被不同的人加入了个人的感受和想象,加上了“黄色”的佐料而已。其实,它的所谓“黄色”描写,并未超出《赤脚医生手册》中有关生理卫生知识的介绍。
  文革手抄本小说,在天寒地冻中暗流涌动,原汁原味解读了当年文革时期人们的生活状态,人物的思维方式也深深打上了当年的烙印,其叙述方式和语言风格透着朴实和简单,然而其情节却像无数民间文学一样,本能地抓住了人性中美好和邪恶的一面。
  存在决定意识,人不必为自己的存在找到理由。在大革文化命当中,人们(尤其是知青)传阅老的出版物,传抄新的手抄本,它有一个叛逆的进步性,是对意识形态的消解和叛逆,是对禁锢的社会的一个挑战。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我们所处的时代那样,在书籍和生命之间也能建立最深切的联系。

  苦中作乐,是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人们苦中作乐时,既能获取信息、拓宽知识面,也使自己的心理产生各种奇妙的满足感,还使人广交朋友,消除一个人的孤独感。苦中作乐可以摆脱愤怒、忧愁、委屈、烦闷和急躁等情绪,从而消除不良心理因素,保持良好心理状态。冬天,漫长的冬夜,就这样在苦中作乐中,一天天被打发走了。冬去春来,我们又迎来了繁忙的春耕春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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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6:27: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5-26 16:41 编辑


    作者:应国光(原江滨农场知青)
    原载于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的《青青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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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26 18:48:25 | 显示全部楼层
把那时知青的业余生活描绘得生龙活虎,活灵活现。14连有个哈尔滨知青,一讲故事就是“”我们院儿“”。有一次他刚讲完,就有一个知青调侃地问,你们院儿是不是跟萝北县这么大?满屋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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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5-26 19: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宝安 发表于 2019-5-26 18:48
把那时知青的业余生活描绘得生龙活虎,活灵活现。14连有个哈尔滨知青,一讲故事就是“”我们院儿“”。有一 ...

    说起那个年代,居处带院儿的,确实不多见呢,难免显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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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7 11:5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应国光的“悄悄哼黄歌”中被发现违规瓷:
改过了就没啥事了。
未命名_副本1111.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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