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琐记(15) 寻觅老房子
近几年来,回访第二故乡的知青多了起来。知青回访,也是人生圆梦;寻访故地,也是寻访青春;念叨往事,也是念叨自己;寻觅踪迹,也是寻觅往昔。故土三十年变化,如今一日得见。于是,有人从难以忘怀到难以理解;于是,有人从乘兴而来到败兴而归。2008年6月22日,我再访共青农场10队,寻觅老房子时,也有类似感觉。 那天上午,与队里的老哥们在路口唠嗑,又不断东张西望,寻找当年的踪迹。“回10连,你最想看的是啥?”本地老青年刘会忠见状问我。“除了老农垦、老军垦、老哥们,还有当年的宿舍、食堂、俱乐部、水房等老房子。”“扒了,没了,看不到了。”他们告诉我。 记得我1996年回访时,原来的连部、卫生室、小卖部那栋拉合辫房,子弟学校那栋坯房,机务排、女宿舍那趟砖房,都早已不见踪迹。倒是路边那个知青义务劳动脱坯盖的公共厕所,墙虽塌了,而6根立柱却支楞着木板顶,远远看去像个古凉亭。我在意的还有领着基建排亲手盖的俱乐部,其西部的食堂已梁断顶塌,东部的俱乐部还硬挺着。老山道边的男宿舍还算完整,木条封窗早已作仓库用。当时,我曾对队里书记、队长建议道:别扒了,留着给知青回来可以看看。 这次回访,见厕所的石头地基还在,俱乐部与宿舍等都没了踪影,就连老保养间也只留下了地基的痕迹。马艳英的儿子马志君理解我的心思:“男宿舍的位置,现在是二和尚(苗振新)等人盖了房,南面的学校位置是张怀玉等人盖了房。”我接口道:“再往南就是毛绪金、马洪林、谢传芳、曾兆德他们住的那栋房吧。”“记性不错,他们大多还住那儿。”“是啊,跟城里一样,有能耐的换新房,没能耐的住老屋。待会儿去看看他们。”走进家门去看望老人,是我的一个心愿。 转了一圈,便寻找水房。当年的水房,别看仅一间小屋、一口井、一个烧水炉,单身食堂、全部知青、部分住户的用水,全指着它呢。30米井深,轳辘缠绳,人们握把使劲,轳辘转圈,井绳上下,天天见,天天摇。水房,对知青(尤其女知青)而言,每天至少来两趟,也是纠纷多发地,故印象深刻。如今,轳辘缠着记忆,深井藏着故事,若是摇上几圈,打捞的是青春岁月。假如以此为题,每位知青都能讲出几个自己的故事。 记得1996年回访时,我很容易在食堂与男宿舍之间找到水房,那时候它还有点模样,如今,这三点踪迹全无。于是,自定方位,四下寻觅。“找啥哪?”刘会忠见状问及。“水房。”我答道。“那不就是嘛?”“那是场院。”“没那么远,就在眼跟前!”“跟前是栅栏。”“栅栏里面!”“里面是蒿草。”“啥眼神儿,俺领你去!”走十几步,便是栅栏,扶栏看去,眼前仅见轳辘架、井口、墙基,似乎在诉说:心上轳辘,悬于一旦。我于此流连忘返,一个人扶栏喃喃自语:“完了,没了。” 陪我转悠的几位老哥们一时不知说啥好,倒是马志君脑瓜好使,指着东面不远处的松树林说:“你们当年义务劳动栽的知青林,一直保留着,小树都成材了。”我接口道:“叫知青林不公平吧,当年栽树苗的,还有本地青年、学校师生呢。”有意无意之间的对话,明白人自有会心一笑。 队里父母官许书记建议:“去看看队里的小公园吧。”走进小公园,见到的是一块有模有样的人工绿地。“第十居民组文化公园平面图”字样的牌子,示意篮球场、健身区、绿地、道路等位置。小公园南面有为全队供水的水房,是队上最高的房屋建筑,人称“小红楼”。比当年防火楼(了望塔)高出一倍多的联通、移动信号发射塔,矗立于小红楼南与西边猪号附近。“这地界使唤手机方便,优惠。”“家里买台电脑平常事儿。”“孩子上网也没啥新鲜感了。”老哥们你一句、我一言,有说有笑。 瞅着队部第五管理区的牌子,想起这里于1958年建队以来的曾用名:预七师农场一分场一大队、萝北农场四分场一大队、青年农场十六队、十四团十连、向阳农场十队、共青农场十队。以前是这样,那么将来呢?老话说,动则存,静则亡。队里有变化,符合发展规律,而观察的角度、眼光啥的,便是人们自己的事了。 对知青来说,下乡北大荒献青春纵然是刻骨铭心,不过是十年八年,过客而已;与献终身献子孙的老垦荒相比,忽略也行;与农场五十多年开发建设相比,未必重要。我们没理由要求人家记住,没必要让人家留下遗迹。农场场史能留下一笔,场史馆能留下一角,就很不错了,也该知足了。 只要是运动,一定会过时;但凡是空谈,多半难延续;如果有真情,心中自留存。如今,农场乡亲与城里知青,有交情有往来,是自然记得。往后,不管是城里,还是乡间,知青的概念,会自然淡化。与其失落,不如坦然面对变化吧。 (原载于《宝泉岭论坛》2009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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