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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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痕(34—36) 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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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5:4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4-22 15:52 编辑

黑土印痕(34)
生的渴望


  25年前,一批上海知青到了北大荒,那儿就有了“上海阿拉”这个称呼。后来,北雁南飞,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半,上海就有了一批“黑兄黑妹”。
  黑兄老了,黑妹也老了。年近知天命,额头有了不少“垄沟”,黑发不是见白就见秃,背渐渐驼了,眼也开始花了,于是,与招聘广告断了缘份。有这样一位黑兄,身高近1米80,英俊的国字脸,有一对秀气的大眼,端正的鼻子,能说许多故事的嘴,若不是那个年代,他或许会如费翔一样成为“白马王子”。
  大概是属虎的缘故,他一直很要强。在北大荒,干什么活都是把好手,篮球场上总是打前锋。回到上海,虽已是而立之年,却也曾编织过许多美丽的梦,但时运不济,正逢顶替接班,于是便进了母亲工作了多年的一家街道厂。
  他有了妻子,妻子是当年的黑妹,有了儿子,儿子13岁,如他一样英俊。那几张照片拍得很帅气。这个家很温馨,很和美。不过,这位当过黑兄的人,家只是他身体的窝,却容不下一颗心。远行过的心,依然想再度远行。于是,他想到国外去洋插队。忙活了一阵子,最后又未能成行,说是“超龄”了。不过,他依旧想,或许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追求,去做点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情,可以让他放下那颗要强的心。不过,他一直没有成功。
  他病了,不轻,乙型肝炎。于是住院,他不久起床,上班,如常人迈着两条腿疾走。但病魔无情地缠绕着他,三年后他又躺下了,肝出现硬化,腹部胀起来。渐渐,肝昏迷时常来侵扰他。住院治疗,化费很大,一次结算就要上万元,使不太景气的工厂产生困难。但是他想活下去,于是便配了针药回来养病,实在不行再送去医院。妻子在北大荒时,胃切除4/5,体重只有45公斤,但单位里的工作不能含糊;父亲80多岁,垂垂老矣,母亲也体弱,亦要照顾;家里这位黑兄常要值夜在他的床前,倒屎尿,擦身,学着替他打针。
  他的病情恶化,惊动了当年的“黑兄黑妹”。呼拉一家伙来了20多个,有的甚至是从北京,哈尔滨……赶来。他们都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有的还是有个什么头衔的人物。当年睡过一条坑,如今来陪他一程。一位哈尔滨的黑兄闻讯打来了长途电话,说是到哈市去,由他请最好的医生整治。几位工薪阶层的黑兄拿出自己全部积蓄,想“悬赏”治好他的病,但没有一位医生能够“领赏
  他生的渴望依然没有泯灭。只要能动弹,他就让人扶着坐到阳台上,轻摸他胀如鼓的腹部,看着被他拖累得日见消瘦的妻子,这生活常人难以忍受。但他仍旧想活下去。他有好多事没有做成功,希望老天爷能给他机会。躺在床上度过了漫长的2年,早已过了医生的预告,但他依然活着走进了今年夏天。死神几次来过,翅膀擦着他的额头,昏迷之后受过折磨之后,他又醒了,又能站起来了,那一对眼睛依然,温和,聪明,闪耀着希望的光,还要向生活寻求些什么……
  接到黑妹的报信,我去看他。我们竟能唠上一个多小时,真不知他那来那么大的精神头。他说,躺在床上,啥事也干不了,做梦却不耽误,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又回到了北大荒,看到了那片黑土地。握别时,与他四目相对,心头一震。我知道他想告诉每个朋友什么:生活多么美好,活着多么美好!黑兄黑妹,别为了那10年坎坷岁月耽误了你而耿耿于怀,只要有征途就有追求的希望。
(原载于《青年探索》199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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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2 16: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黑土印痕(35)
爱的面片


  工作忙完,已是半夜十一点钟。同事说,街角有一个新开的小吃摊,味道还不错。于是,我俩便相携去吃宵夜。
  下了楼才知,外面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雨。原以为雨天会收摊的,不抱希望的心情看到雨中那昏黄的灯光时,竟一阵窃喜。还没走到摊前,女摊主便热情地招呼我们。
   “雨天,吃个沙锅什锦好了,热乎的,不会着凉呢。”
  同事笑了:“难为大姐想得周到,怎不见你家老公哪?”
   “上中班,就要来了。”她平淡地说,眼神却现出焦急。
  沙锅中浮起的热气,如雨夜中的轻烟,袅袅娜娜。听同事讲,她也是下乡北大荒的知青,返城后是纺织厂的女工,下岗后在街角摆了这个摊。女儿住校读大学,开销大,所以生意做得很晚才收摊,在机械厂当工人的丈夫只能帮她搬搬运运。
  沙锅什锦被我们吃得见底时,还不见她的丈夫来,我俩索性多坐一会陪她。女摊主自言自语:“路上别出啥岔子吧,往日早就来了。”
  我劝慰:“定是厂里有啥事脱不开身,不要着急。”
  女摊主手里却不闲着,轻快地向滚沸的锅里削着面片。“原来你这里也做面片汤啊!”我说。她只是笑笑,不语。
  她的丈夫来到时,已是深夜十二点钟,果然是厂里的活计脱不开身。我们便也放心了,打过招呼后告辞。
  在街角,再回头望她的摊时,见两人坐在凳上,丈夫端一热气腾腾的碗,舀起薄薄的面片,用嘴吹吹,却不吃,而是送到妻子的嘴边,妻子一脸满足的笑……
  我对同事说:好多人问我,爱到底是什么?喏……我指指街角,也许,那就是他们找到的爱吧。

   (原载于《羊城晚报》2002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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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2 16:4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9-4-22 16:49 编辑

黑土印痕(36)
残疾无碍


  好友老王,寡言、黝黑、貌不惊人,是一位极其平凡的返城知青,甚至比普通人还多点不幸——下乡北大荒第二年就开上拖拉机的他,因一次可以避免的事故,使他不可避免地落下了腿疾,上海称之“跷脚”,从此也有了个绰号“阿跷”。
  他腿脚有毛病,却又与拐无缘,除了在医院治疗期间用过拐,后来一直不喜欢与拐作伴。返城回上海后也是这样,他出门总骑一辆旧自行车,行走时身体不平衡,自行车就成了巧妙的平衡器。有一回,他将车停靠一家商店旁,一位老年纠察喝斥他乱停乱放,令他推到马路对面的指定停车处。他笑着打招呼,说自己腿脚不便,买了东西就走。纠察笑道:“你这样的人要照顾,民政局就太忙了!”
  他默默骑上车走了。倘若这种行为出于自尊,完全可以理解,没料到他却是为这位老者着想,如果他一瘸一拐走上几步,这位老伯将怎样地难堪呢?这种思维方式很有点违反常规:他这样的人是需要外界怜悯的,而他对别人的理解同情,反而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他有一妻一子一母,一家四口靠他和妻子的收入,单位效益又差,生活状况可想而知。为解决生计问题,下班后或双休日他开起了残疾人专用车“拉脚”。可在赚钱的营生中,他多次忘了赚钱目的,遇到老人、病人坐车,只收四五元钱是常事,说是够油钱就行。
  一天下午,他在火车站附近碰见一群人围观一对外地母子,妇女40岁上下,幼童8岁左右。妇女哭诉,丈夫在粮库做临时工,她携子探亲,钱包被窃,儿子有病,请各位大叔大婶发发善心,凑个三四十元,好坐车赶去郊区找丈夫。围观者中不乏聪明人,他们连连摇头:坐公交车哪用得着三四十元,分明是耍花招,讨钱的胃口也太大了。
  老王看不过,请母子俩上了车,一路上问寒嘘暖,妇女的言谈露出了点马脚。明知是慌言,老王却不揭穿,反而安慰道:人活世上,谁没个难处?我腿脚不好,也常得人照顾,凡事往好里想想就开心,往坏处寻思就悲哀。钱是身外之物,丢了可以再赚,开心丢了就难找。
  那位妇女良心发现,到了目的地,从身上掏出10元钱给老王。老王说,看你无依无靠才帮你,真做生意这10元钱还打发不了我,留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吧。那位妇女流下了不同于先前的眼泪。他的举止常常不符合他的境况,常招来误会。作为朋友我却知道,他的善行都出于自然之心。其实,善心是不分什么残疾之躯健康之体的。
  他说,常常梦到自己和亲朋好友一起奔跑,腿健康灵活毫无障碍。
  我想,残疾不幸,生活有碍。然有爱存在,残疾无碍,人生无憾。

(原载于《南京日报》1998年2月6日)      
  注:网站故障丢失,补发原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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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2 17: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颜老师的文章,常常有一种感动。
文中多写小人物,但这些人的真诚,真情,最能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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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2 22:55:04 | 显示全部楼层
涓涓 发表于 2019-4-22 17:13
读颜老师的文章,常常有一种感动。
文中多写小人物,但这些人的真诚,真情,最能打动人。

    承蒙关照,不胜感激!俺也感动您的感动,理解您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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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4 10: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无声处见尘世,小故事里便是城市协奏曲中一个音符,不可或缺,爱与美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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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4-24 17: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成兴 发表于 2019-4-24 10:10
于无声处见尘世,小故事里便是城市协奏曲中一个音符,不可或缺,爱与美亦在其中。

   一代知青,经历了前所未有地曲折,许多人的生活具有大起大落和各种悲欢离合的情节,相互之间的命运、前途形成巨大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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