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印痕(23) 乡情浓似酒
屈指算来,自70年代末离开北大荒已有15个年头了,心里总惦记着回去看看。最近在又一次梦里回到那块广袤而赤裸的土地上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乡情是那么浓烈,像一碗辣得让人掉泪的“北大荒”白酒。 下乡北大荒时,我们都只有十七八岁,在黑龙江边的黑土地上滚打了整整10年。现在一说起那些日子,虽然不会像当年那么浑身来劲,那样气吞山河,但毕竟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磨难经历有时也能转化精神财富。 收获的季节,我们用大碗轮着喝酒,为了让老垦荒知道大城市来屯垦戌边的学生个个都是好汉。喝完酒,我们“啪”地放下碗,扛麻袋较上了劲,一定要分个高下。装车不算啥能耐,走跳板才是真本事,但见一个个迈步走上足有二层楼高的“三节跳”,200来斤的大豆压在我们肩上,才30厘米宽的跳板在脚下颤悠着,滚圆的大豆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一道泻入囤里。 夏锄的日子,我们常常是“早晨两点半,晚上看不见;地里两顿饭,外加大批判”。中午地头学习读报纸,男同胞一个个找借口“溜号”到附近的小河里游泳,女同胞则挽起裤管站在河边水里洗擦汗水,把外衣摊在河沿的小灌木上晾干。冰冷彻骨的河水常使我们的小腿肚子抽筋,一时痛得哇哇乱叫。我们遭罪时,她们似乎特别开心,笑声溅得满山野都是。 冬天的大荒,我们修水利、刨草炭。荒草甸子的冻土层,坚硬得像石头似的,20斤重的铁镐,狠命地刨下去,会冒出无数火星,却只留下一个白点。工地上热火朝天,大家把棉衣脱了,头上、身上直冒汗。稍停,头发上、眉毛上就会结一层霜。中午,我们席地而坐啃饼子,吃包子。这包子还得快吃,吃得稍慢一点,就会冰冰冷,继而梆梆硬了…… 一天,路遇昔日黑兄说起打算回访黑土地一事,这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多少年不走动的黑兄黑妹纷纷聚集到我家。他们当中有行业同仁、机关干部、教师医生,还有私营老板,更多的是平民百姓,当然都早已当了父亲或母亲。大家一概地都老了许多,一概地都把写满岁月的脸给我看,一概地都没了当年傻乎乎的劲头。这一个个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有的庄重而无言,有的激动而感慨,每个人都在那里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发现着自己的现在,刻画着自己的将来。 如果我能够重返故土,我要先倒一大碗辣得让人掉泪的“北大荒”白酒,向这块土地洒去,我要用它来祭奠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用它来抒发我们这群人到中年的知识青年的乡情。 (原载于《经济日报》1993年11月6日) 注:网站故障丢失,补发原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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