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轶事之：遥远的大烟儿炮

冯绪杰

    京城乍暖春寒，清明过后城市内外无处不飞花。整个冬季无雪，干燥、雾霾侵袭着浮躁的人心。在办公室开着空调，穿着厚厚的衣服，搓动着有些僵硬的双手，望着单位里年轻人们短袖和长裙，羡慕嫉妒油然而生。进来的年轻人问我：您不热吗？我？你们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同时暗自思忖：当年“我老人家”在黑土地屯垦时身板儿比你们棒多了！如今真的有些怕冷。面对着空调的热风，思绪却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黑土地，一望无际的原野，郁郁葱葱的大田，炊烟袅袅的村落，冬天集体宿舍暖暖的火墙、火炕，还有那狂躁的大烟儿炮。
    初到军川那神奇的黑土地时，一切都感到那么新奇，从小就对雪景情有独钟的我，总在期盼冬日雪花的降临。入冬后住进了新盖的集体宿舍，热烘烘的火墙火炕和家乡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第一次见到黑土地的降雪令人记忆犹新。傍晚，悄然无声的降雪了，天空中的漫天雪花不紧不慢的飞舞，忽而快、忽而慢、忽而大、忽而小。雪花在风声的裹挟下，团团片片，纷纷扬扬。洁白无瑕的雪花，像那高贵的白天鹅群在轻轻摇动翅膀，将一片片的羽毛飘飘悠悠的抖落下来。雪花密密麻麻的飞舞，宛若周天力士在摇动天宫上的玉树，将琼花洁白无瑕的花瓣纷飞摇下。天愈来愈黑，雪愈下愈大，仿佛无数片扯碎了的棉絮，从天倾滚而下，又像天女在散花，又像数不清的白蝴蝶在天上飞舞，气势磅礴，漫天卷来，大有铺天盖地之势。雪花夹杂寒风，在黑夜里撒欢儿！清晨出门观望，眼前银装素裹，草房、树木的丫丫叉叉、柴火垛、道路上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整个连队的村落镶嵌在银白色的世界里。颇似宋代诗人卢雪坡描述的《雪梅》“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其实，这只是黑土地一场普通的降雪，离真正的“大烟儿炮”相去甚远。
   七零年元旦后，我们一个班的战友随同团部警通排去莲花泡进行战备线路维修。第一次进入早已思念已久的，传说中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军川湿地！冬日的湿地全然没有夏天的温润的寂静。寒冷、肃穆夹杂着刺骨的风扑面而来。乘嘎斯六九在沼泽泡面上行驶。坐在装满施工用具和帐篷的车斗上，向车后望去，车轮碾压出两条布满干枯的芦苇雪路。这里沼泽星罗密布，全然不见冰面，干枯的芦苇密密麻麻，与片片的杂木林连接的天衣无缝。白桦林随处可见，林中夹杂着黄菠萝、水曲柳等珍奇树种，白桦树干上布满了像眼睛样的疤节。树林里灌木、榛子棵丛生，汽车声响打破莲花泡的宁静，时而惊扰野鸡飞起。芦苇丛中各种小动物窜动。这里没有路，全靠车轧人走，都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此言不虚。
   深入泡泽树林几十公里安营扎寨，林中砍伐出一片空地，支起的棉帐篷是我们的下榻，帐篷内四处漏风，汽油桶制作的炉火御寒取暖。白天扛着工具，深一脚浅一脚踏着覆盖满白雪的灌木，随着警通排去施工，晚餐后围坐在炉火前吹牛侃山。几天后，上午还一碧如洗的天突然阴暗下来，天空中刮起了阵阵的寒风，蓝天白云，转眼变成了灰暗色，眼前泡泽和树林瞬间变了颜色，太阳光似乎逃避的不见一点踪影，头上的气压渐渐的变得沉重。风起了，下雪了！警通排的领导言道：大家回去吧，大烟炮儿要来了！躲避在帐篷里，第一次体验到大烟儿炮的威严！领悟了课本中什么是风雪交加的描述。
   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中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眨眼间能见度降为最低点。狂风摇撼着林中的树枝哗哗作响，整个树林似乎被风刮得痛苦地摇着头，不时地发出阵阵哀鸣，暴风雪将枯枝碎叶发狂似的卷入空中，仿佛要将林中的树木连根拔起。暴风雪狂啸怒吼，风雪变化无定，我们的帐篷瑟瑟发抖，摇摇欲坠。风雪几乎要掀翻整个世界。探头向外张望，风雪如碎砂石刮在脸上，令人透不过气说不出话。在暴风雪的呼啸中，听到遥远而凄苦的声响，像野狼群在嚎叫？忽高忽低的呜呜之声不绝于耳，帐篷四周的树木被风雪刮断的枝条相互撞击声，震人耳膜。真正体验到了小时候课文中那句“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感觉。大烟儿炮就像不速之客，使天地连成一片，天朦胧，地朦胧，让天地黯然神伤，没有警示，没有昭告，大烟儿炮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来了！周围的世界似乎在接受着大自然的审判，暴风雪做了主宰，它无情的肆虐着无助无辜和万物。仿佛要刺透在它淫威下一颗颗生物们脆弱的心灵，它如此冷漠，吞噬平时不被人们珍惜的色彩，蹂躏着这片“地球之肺”。它愤怒地呼啸着，狂吠着，使天空摇弋，它喷发出的寒冷和雪片，早已没有了天地间的障碍。在这片莲花泡里，周围天地间遮云蔽日，风的怒吼，雪片的击打，敲击着我们惊恐的心灵。帐篷内微弱的蜡烛光忽明忽暗，战友们惶恐的身影在晃动，仿佛世界末日来了。半夜，风声小了，雪还在不停的下，支撑帐篷的框架吱吱作响，棚顶向下沉降。整夜都在担心突然的倒塌。
    清晨，风停雪住。帐篷的门早已经被大雪封住。爬窗出去铲雪，却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大烟儿炮已无踪迹，望着它的裙袂所到之处，一片洁白世界。眼前的树林静若处子，在白雪的覆盖下冷峻而挺拔，玉树琼花怒放。双手捧起雪，雪花是那样的晶莹、纯洁，干冷的早晨雪花攥起不成团。仔细端详，六角菱形的雪片上镌刻着细致的花纹，美不胜收，这一定是大自然能工巧匠们的杰作吧！她千姿百态，就像袅娜地开放的花朵，散发出的柔美有如昙花一现，瞬间就融化在我的指间。泡泽面上大片的芦苇被身上的积雪压得摇摇欲倒。踏在过膝的雪地上吱吱作响，不远处可以看到串串小动物们在雪地上留下的爪印。天空彰显出平时特有的温柔，所有的躁动都安静了，莲花泡静谧、安祥，这个银妆素裹的世界里，洁白大地与天空的湛蓝相趣影辉。面对雪的世界真想引吭高唱“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巍巍群山披银装，好一个北国风光……”。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个暴风雪夜还是让我记忆犹新。那块被我们称为第二故乡的土地，那片令人魂牵梦萦莲花泡永远的镌刻在我的心中。

云淡风清

素不相识的战友，经常在家园上看到你发表的散文，语言清新优美，把北大荒描写的美轮美奂，就像展现在眼前一幅优美的水墨画，你具有作家的潜质，希望看到你的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