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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落后知青的自白
时间:2014-07-1 6团网站 作者:6团 王一排
往身后看,几幢低矮的平房隐隐约约从树趟子后面露了出来,那是连队的宿舍。往正前方看,这是一大片新开垦的田地,无数条长长的垄沟起起伏伏向远方散射开。往左边看,几里地外有一溜神龙不见头尾的电线杆,电线杆的下面是一条通往边境的公路。往右边看,目所能及之处是连绵不绝的绿色山峦,据说那是小兴安岭的支脉。
跟我一起铲地的人动作都很麻利,他们很快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也不知他们怎么干的,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零零地被甩在了最后。腰酸腿疼,口渴得要命,负责挑水的人早就跑到最前头去了,他只会全心全意地为前边的人服务,比如副连长他们,决不会为我这号的落后分子运送半点雨露滋润,何况我又不是他亲爹。送午饭的牛车可能还没出发,炊事班的人也许还在食堂蒸着角瓜馅包子。别看咱铲地不行,吃包子谁也比不过我。我最爱去炊事班,尤其是后厨的小灶,可副连长老是不让我去。
既然咱死活也撵不上那些铲得快的人,不如干脆坐下来歇会儿,反正身边没副连长监督了。想起小学有篇课本叫《龟兔赛跑》,讲的是乌龟和兔子比谁跑的快,结果兔子半途中睡着了,让乌龟给赢了。现在我就是只兔子,我先歇会儿,让乌龟王八蛋把我赢了吧,我愿赌服输行不行?记得还有一篇课文叫《守株待兔》,说的是一个农民的地里有个树桩,一只野兔跑过田地时不小心撞上了这棵树桩死了,农民见了很高兴,于是就留在地里等待更多的兔子撞上树桩。我眼前这一大片耕地足足有数百个足球场大,平平整整的连块大一点的石头子都没有,根本找不到树桩。就算是有树桩,撞上树桩的也不一定是兔子,兴许是拖拉机,最好是副连长。
没下乡在市少年宫合唱队唱歌的时候,有只歌叫《美丽的田野》,曲调委婉,歌词动人,相当抒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直认为美丽的田野一定很辽阔,很迷人。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眼前的辽阔并不迷人也不怎么美丽,看着这些垄沟我就闹心,还有那把破锄头。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在第二届全运会开幕式上曾聆听过著名女高音郭兰英的演唱,她唱的是《丰收歌》,“麦浪滚滚闪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丰收的喜讯到处传,社员人人心欢畅。”她歌颂的可能是副连长他们,肯定不是我,我都快累死了,哪还有闲心欢畅?
天上连一顶点儿云彩都没有,阳光火辣辣地直晒大地。说来也奇怪,自打下乡以来,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干活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钟表就好像成心跟我作对似的,要它怎样,它偏不怎样。在大城市里生活,一晃一天就过去了,时间过得极快。可在这个鬼地方,时间就像一潭死水,人就像飘在水面上的烂树叶,纹丝不动。设想有那么一天,自己的头发都花白了,还弯着腰、弓着背,拄着锄头顶着火红的太阳来锄草,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一样的副连长,那种苦哈哈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副连长说这片地里种的都是大豆,加工出来就是市场上卖的黄豆。过去我只吃过油炸黄豆、猪蹄炖黄豆,根本不知道黄豆是怎么长成的,甚至还误认为黄豆就像珍珠那样长在贝壳里呢。连队驻地的东边还有一片更大的田地,种的全是小麦,小麦磨出来就是蒸馒头用的面粉。馒头没面包好吃,我爱吃展览馆旁莫斯科餐厅的大“列巴”,虽说有股酸了巴唧的味,但烤得喷香,再来点土豆泥、罗宋汤,喝上几瓶格瓦斯,别提多美了。还有,那儿的女服务员长得也好,身条倍儿棒,鼻梁倍儿高,眼窝子倍儿深,比副连长的闺女强多了。
我曾经做梦去过阿尔巴尼亚、南斯拉夫、朝鲜、越南,甚至还做梦跑到非洲的坦桑尼亚去修建铁路,援助亚非拉人民闹革命、履行国际共产主义义务。可没想最后跑到这个瘪地方铲地来了,真是天大的误会,不可思议。我自认为我是个好孩子,我坚信自己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从来没造过孽,因此我没有理由遭到报应,对吧?再者说了,我不是不愿意种地,我是不适合这个工种。指着我这号人种地,王母娘娘都得饿死。不信你看看我铲的这垄地还剩几棵苗?这不能全怪我,我天生视力不好,就算是戴着眼镜也分不清哪是社会主义的黄豆苗,哪是修正主义的稗子草。
哎,怎么回事?刚才还响晴灼日的,怎么突然就乌云压顶了?不好,要下大雨了。天边黄澄澄,眼看要刮风,刮风就下雨,下雨就歇工。赶紧调头往连队跑吧,这会儿看出落后的好处了,至少要比那帮先进分子们少跑好几里地。副连长,食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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