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27）喝 酒

颜逸卿

叶青苔痕（27）

喝  酒

    在下乡黑土地的日子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跟马车上山拉木头。马车慢慢地走在山道上树丛里，山东来垦荒的车老板唱着浑厚悠扬的家乡小调，不时从怀里摸出瓶北大荒白酒，仰脖“咕嘟嘟”喝上一口，略略停顿，歌声又飞了出来，在山里显得特别响亮。

    蓝天白云下，那人，那马，那车，那带着酒味的歌声，别有一番情致。在黑土地上喝酒，无羁无绊，是一种洒脱。

    后来，我回到东海畔的都市，常常回丹阳老家，常常与亲友喝酒，也常常听父老乡亲讲喝酒的故事。我还记得最深的是昔日小伙伴说的。有一年，村里召开村民大会，要把集体的苗圃、桑园、鱼塘承包给个人经营。那天乡长也去了，要说的说完之后，他就坐在主席台抱着茶杯打盹。会议结束时，村支书说：“请乡长再给大伙讲几句吧！”乡长懵懵懂懂中抬起头来，把手一摆，说：“算啦算啦，大家同喝一杯，上菜吃饭。”乡亲们稍楞一下之后，随即响起了轰场笑声。从此，村里的大人小孩都会唱：“吃得好，说得好，胡子一抹就拉倒……”

    那天，我听了这个故事，肚子笑疼了。涩涩的泪水也出来了。

    我也喝酒。和我喝酒的人是都市里的一群平民。他们写诗、练字、作文章，隔三岔五地聚到一起说是切磋，掏自己的钱买酒喝。下酒的菜多少都无所谓，花生米拍黄瓜酸辣菜是万万不能少的。喝酒用碗行用杯行用盅也行，有量无量，可以随意。

    没喝酒前，大家都温文尔雅，孔子孟子说得头头是道，两三口酒下肚，白脸黑脸都一样变红，亮亮的额头和鼻尖上辣出一颗颗晶圆圆的汗珠，吟诗的，写字的，读文章的，都带上劲儿，慷慨激昂起来的，把《孔子》、《孟子》丢到一边，只说大泽乡涉故台那棵千年不死、不飞不罢、欲飞不能的龙柘树如何如何。当然，也有的嘻嘻笑着默默坐着，趁大家侃天侃地的这会儿，悄悄地品尝着酒的滋味。

    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让我最不能忘怀的是个雨天的夜晚。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读起艾青的诗。我们读《吹号者》，读《北方》，读《向太阳》，读《酒》，读《回声》。一首首地读下去，一杯杯地喝下去。在深沉凝重的诗句里，我们也变得深沉凝重起来。在今天这样一个夜晚，室外只有雨声，滴滴嗒嗒地雨声，读艾青的诗喝酒。他们早已泪流满面了。

    那天，一本诗集还没读完，我们全醉了，醉在雨夜艾青的诗里。

    曾有一段时间，我怒力想逃避，不再喝酒。同时也逃避酒的滋味。但是，却怎么也避不了和朋友们的缘分。他们对我说：“文章可以不写，但酒不能不喝！”

    望着朋友憨憨又酸酸的样子，回想雨夜酒中读诗的酣畅，那种充满友情、诗意、理解的日子，也实在美丽。好，好吧，端起杯来，咱们喝！

                                   （原载于《西湖》文艺杂志 1995年第6期）

黄成兴

醉在雨夜艾青的诗里，浪漫，狂欢。

颜逸卿

黄成兴 发表于 2014-8-21 16:06
醉在雨夜艾青的诗里，浪漫，狂欢。

    是啊，说来都是喝酒，滋味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