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怀念远方

老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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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 念 远 方

盛可以

跟妈妈进城

    兰溪河从前通向大海。那时垂柳拂水，河水清澈，鱼虾味道鲜美，乌篷船，白色帆船，以及赤脚踩在鹅卵石上的纤夫在河中飘移，仿佛梦境。多年前兰溪河截流承包养殖，成为哑河，哑河无法表达内心的痛苦，郁闷哀伤，最终失去了光泽。
    到城里，去远方，是自小的梦想。小时村里不通车，只能坐船进城，船慢如静止，我能忍受行船的单调无聊，是基于对城市的向往。夏天随妈妈划船到镇里上缴稻谷。如果粮食验收不合格，妈妈必须把谷子摊开晒一上午，中午我们吃碗米豆腐，下午再排队等验收，要是仍不合格，得在镇上住一晚，第二天继续晒。我那时不懂，为什么辛苦得来的稻谷白白上交，家里米桶却空着，到处借米煮饭，青黄不接时更是艰难。当然，我没有特别饥饿的记忆，妈妈都扛了。妈妈从不悲观，她的顽强遗传给了我，像她那样，什么山都翻得过去。但我替妈妈委屈，羡慕城里的妈妈，不用晒太阳，肩头不挑百斤重担，穿得花花绿绿，唱歌跳舞，我的妈妈没有一条裙子，衣裤全部素色，孩子们是她的一切。我现在总给她买红衣服，想要她穿上我的城市，我的青春，不想看她老得太快。
    故乡逐渐消失，也罢，假若有一天槐树下不再有等我的妈妈，我便是真正无家可归了。

小荣誉

     第一天报名读书，我妈给我梳辫扎花换新衣，把疯癫凌乱的我着实打扮了一番。教室在我家堂屋，几排红砖课桌，桌面糊着水泥。女老师年轻漂亮，两股黑辫长到膝盖。她教学有水平，下手很厉害，班上几个迟钝的学生，腮帮子都被她揪青了。我表现出色，常得表场，同学说因为这是在我家里，老师给我面子，搞得我很郁闷，一心盼着到外面去上学证明自己。
    二年级我考了全县第二，奖品是一朵巨大的纸红花、一摞作业本、一把铅笔、一块大橡皮。老师当众大大地表扬了我。我妈煮了两个鸡蛋以资鼓励。纸红花吊在床头慢慢褪色，作业本开头两页写得工工整整，之后就敷衍了事，大橡皮像块饼，基本被我吃掉了。三年级加入少先队员宣誓，全班才选了三个人。四年级开始去大学校，出了名的爱捣蛋、会唱歌、乐感好，唯一当过的班干部是文娱委员，在礼堂指挥全校学生集体合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初中全乡英语单词默写比赛获第二名，英语老师怀疑我作弊，我当众背出了单词表。老师对我很器重，他调走的时候，我哭了。此外还得过全班体育全能冠军，跳远跳高短跑都是第一，男生也比不过我。

世界上最光明的夜晚

     妈妈总要等到屋里黑得看不见才点亮煤油灯。小孩子就近灯边做作业，外围的人只能借着余光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大了的人影在墙上变换，显得家里人来人往，如果没人说话，墙上就像在播放默片。妈妈隔一阵就要取下灯罩，擦干净玻璃罩上的黑烟。那时候我们的视力好的出奇，以为煤油灯下是世界上最光明的夜晚，只要油满满的，灯亮着，日子就是好的。记不清乡下哪一年通电，也许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个五瓦的灯泡，高高悬在屋中，实在不比煤油灯亮。但电灯安全，妈妈不用担心煤油灯起火，像邻居家的孩子，半边脸烧坏了，嘴巴都变了形。
    我喜欢煤油灯。那时大家总是聚在灯下，做完作业，猜谜语，二哥给我讲害人精的故事，我妈边糊纸壳边听，有时跟着笑。最有意思的是在地图上找字。那时我还没学地理，二哥报个地名，我半天找不着。二哥又问一斤铁多，还是一斤棉花多，一滴水每次滴一半，多久才能滴完。我总是答错。
     现在，所有的生活都通了电，停电便一切瘫痪。电加快了生活速度，也离间了人心，人们很少围灯夜谈，就连春节团聚，也是各玩各的，看电视，玩电脑，打游戏……不再有东西能将老少拢在一起。怀念煤油灯的光明，灯下的缓慢，成长，以及默片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