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4-4-17 20:19 编辑
九州韵痕(28)
九十年代初,我与朋友谈及去赶三峡游的“末班船”,有人说去大三峡叫旅游,去小三峡叫美游,而去小小三峡如神游。更何况游小小三峡先是人力背纤逆流而上,再乘坐橡皮筏飘流而下,那该是何等的飘逸。我不能不去小小三峡,那里有挡不住的诱惑。 小小三峡由三撑峡、长滩峡、秦王峡所组成,是大宁河滴翠峡的一条支流,真正的名字叫马渡河,全长才6公里。与其说它是河,倒不如说是深理在陡峭悬崖绝壁之下的一条流淌湍急的山溪。舟行峡底,仰头向极顶上望去,隐隐地只有一线微光,宛如天幕中撕裂开的一道狭缝。两岸是翠嶂青峰,岚回云遮。我完全进入到了“峡幽不闻鸟鸣”的境地。只有人的心声,与野山的脉膊声,及日月星辰的呼吸声,汇溶一处的天籁之声。一切尘世里的烦恼和欲望都荡然无存,我似乎顺着时间的隧道,回到远古年代,回到了我们祖先曾拥有过的男耕女织的岁月。 是雄浑的川东号子,将我从梦境里拉回到现实中。水流越来越急,溅起了无数朵硕大的白浪花,疯狂地向小舟袭来,轰鸣声夹着纤夫长长的号子,将小舟抛向浪峰又跌入谷底。船两边的撑篙竿,不约而同地向后直挺挺地一字形倒下,等脊背贴着船帮时,又不约而同直挺挺地一字形竖起,然后再往复下去。纤夫更是弓着背头,粗粗的纤绳深深嵌进赤裸的肩肌里,沉重的号子声,就是从他们鼓突的肌肉里闷闷地渗出来,久久回旋在深幽的峡谷中。我的心底颤抖起来,方知那唱遍天下的“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只是歌声里的浪漫。 我突然后悔自己不该上船来,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便嚷着要下船去。显然面如黑枣的船老大误解了我的意思,激动地朝我吼起来:“如果都像你一样不来坐船,我们吃什么?告诉你,从古到今,有人拉船就得有人坐船,有人坐船就得有人要拉船!”我显得万分尴尬,也许船工向我吼出的是生存的哲理。 随着这古老的川东号子钻进了岁月隧道,我亲眼目睹了几千年岁月年轮,是怎样被纤夫的脚步拉转到了二十一世纪。这时我才蓦然发现半山崖中有断断续续的高压电线,宛如通往今古的驿站。我终于与岁月融成了一体,心身又回归到大自然,回归到这小小三峡马渡河了。 (原载《环境保护导报》1998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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