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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
作者 吴淑英
最难忍受的不是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是心灵上的饥渴。在北大荒的那些年，象干涸土的小苗渴望着雨露甘霖，象嗷嗷待哺的雏鸟企盼着美味佳肴。 看电影是那个年代最值得期盼的事。无论什么地方放映电影，我们一准儿赶着去看。冬天顶着北风踏着半尺深的积雪，夏天忍受着酷热和蚊虫的叮咬，走上几里甚至十几里的夜路，去看一场电影。有时看得竟是已经能在脑子里能默写的老片子，现在的年轻人一定不理解我们当年对电影的狂热。 阿尔巴尼亚电影、朝鲜电影、南斯拉夫电影剜进篮子都是我们最爱的菜；西哈努克亲王是当时最火的影视明星，他的夫人莫尼克公主的优雅至今令人难忘。《列宁在1918年》、《列宁在十月》是我们百看不厌的经典，里面的对话和台词，我们可以维妙维俏的模仿出来。在工作和生活中也经常引用电影里的对话，模仿电影里的动作。大个子的瓦西里对妻子说：“面包会有的……”卫队长经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木梳，梳梳已经非常光洁的头发，特潇洒。刺杀列宁的特务，张开双臂挡住从会场涌出来的工人大喊：“不要挤，让列宁同志先走……”，一天三次向工人们宣布列宁的病情：“体温正常，……，他已经不咳漱（嗽）了。”顿时工人们欢呼起来。跟踪列宁的小特务挤眉弄眼的汇报情况：“耳朵，就是普普通通的耳朵。”一幅可笑可恶的表情。囤积粮 食的富农狂妄地说：“我们农民没有皮鞋可以穿布鞋，没有布鞋可以穿草鞋，------”列宁针锋相对地回答，铿锵有力，“你们不给（粮食）我们强迫你们给，你们反抗，我们就镇压你们，这就是我给你们的真理”。一幕一幕都在眼前，仿佛仍可以听到攻打冬宫的隆隆炮声……。 最难忘的是到新团部去观看中国乒乓球队访问拉美四国。彩色宽银幕电影，色彩艳丽，一开演我就受到强烈的震撼。高大的楼房，整洁的街道，墨西哥郁郁葱葱的仙人掌，底特律汽车城现代化的大工业企业，城市夜晚的灯火辉煌，无不给我造成视觉上的强烈冲击。人们描绘的共产主义景象也不过如此。连游行示威的工人都西装革履，举着小旗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悠闲地好像在散步。联想到我们游行的状况，慷慨激昂，群情激愤，嗓音洪亮，大嗓门地，“打倒帝国主义！”“打倒修正主义！”，治世理念，生活理念截然不同。从小学到中学我一直担任班干部，文革时是红卫兵，自视甚高，思想偏激得要命。有一种解放全人类舍我其谁的使命感。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腐朽没落的阶段，对资本主义国家的蔑视，在我头脑中根深蒂固，连别人夸奖资本主义国家产品质量好，都觉得其思想反动，是替资本主义涂脂抹粉。在我的头脑中，美国是一个藏污纳垢，到处充满凶杀，到处充满暴力的人间地狱。年轻人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是吸毒打架的嬉皮士。而我们的国家是世界革命的中心，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没有解放，我们要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放出来。看过这个电影后，心灵好像受到海啸般的冲击，疑问、困惑，思想上陷入混乱和苦闷之中。头脑中一些固有的信条像涨潮后海滩上的沙雕，一点点在坍塌。我为自己头脑中的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种犯罪感。有一本书《第三帝国的兴亡》，讲得是德国法西斯在希特勒唆使下的兴衰过程。书里面描写的大搞个人崇拜，群众狂热的场面，对知识分子的迫害，以及青年学生的下乡插队……，历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惊人相似的地方？这些疑问能向谁倾诉？能和谁去讨论？谁能为我答疑解惑？我很苦恼甚至痛苦，感到痛苦是活着的标志，当感觉不到痛苦的时候就是精神或肉体死亡的时候。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不错。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我行我素，口无遮拦，在那个时代属于比较叛逆的性格。在连队的时候，尽管我各个方面都很努力，思想要求进步，70年第一批入团发展对象虽有我，但还是没有被批准。鲁迅先生说过：“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这是应该的，我毫无怨恨”。 返城后，我入了党，并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党员，不是我的性格变了，而是时代变得宽容了。想想现在我们的精神生活多么丰富，有大量的书籍报刊，有电脑中的互联网，有电视中几十个频道的节目供你观看，想看什么遥控器轻轻一点，不想看马上换频道，只要你的眼睛不觉得疲劳，可以一直看下去……，如今的电影在多媒体的冲击下已经在大众中失宠，失去了当年耀眼的光辉。但她更为成熟了。成熟比对青涩是一种进步，但从辩证的角度看，成熟更接近腐烂。 偶尔在电视里还看看老电影，不是复习耳熟能详的故事情节，只是怀旧，仅此而已。 2006年9月20日 | 
发表于 2013-3-25 11: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