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15）过年忆家史

颜逸卿

叶青苔痕（15）

过年忆家史

                       
    自从我记事儿起，春节都是全家人回丹阳老家度过的。80年代初爷爷奶奶去世后，逢年过节，人不管在哪里，总要赶回父母家——用父亲的话说就是“向家靠拢”。 大年三十全家吃年夜饭，大年初一给二老拜年。过年，就是回家、团圆。有意思的是，我家三代人一个毛病——过年爱忆家史。
    爷爷当年有过不平凡的经历，除了养家糊口，还秘密为新四军办交通站，除了传递信息，还要管过往人的吃住。几年下来，难以维持，只好将还不会走路的儿子送人。解放后，爷爷办过全县第一个“初级社”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荣耀起来，一直在老家默默地种地。他平时话不多，但过年全家人聚一起，两盅土烧酒下肚，便又一遍讲那些我早已熟悉的传奇故事。他说到起劲处，就拿筷子在酒盅里一蘸，往我嘴里一点，看我辣得皱眉苦脸的样儿，便哈哈大笑起来。奶奶这时总会在一边轻轻拉拉爷爷的衣袖：“你那点陈芝麻烂稻谷的事情，早已过时了，翻来覆去也不嫌烦。”
    父亲最喜欢在过年时，趁全家好不容易都凑齐了，开始“忆家史”：“我小时候只上过３年学，15岁那年和你13岁的叔叔就离乡背井到上海当学徒。”“我和你母亲结婚的时候，全部家当只有一床铺盖卷儿和一只箱子。”“你们的长沙叔叔为供他小弟读大学，自己到33岁才成家。”每每说到这里，父亲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总要朝着家乡的方向向死去的爷爷奶奶祭酒一杯……然后全家都跟着掉眼泪。母亲这时总会在一边轻轻埋怨父亲：“大过年的，你非让全家都跟着你一起难过，不能含蓄一点吗？”
    不知怎的，我成家有了女儿后，每逢过年过节，喝着小酒，总爱和女儿说点往事：“爸爸长身体的时候，正遇上三年困难时期，饿得没劲上体育课，可主课门门５分；进中学门，正做着上大学梦时，却赶上‘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去了，农村生活很艰苦，吃的是窝窝头，住的是土坯屋……回城后，爸爸与你妈结婚的时候，连间婚床都没有，家里只有‘脚’，没有‘机’……”每每说到这里，女儿便会说：“爸爸跟爷爷一样，总爱忆家史，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都21世纪了，怎么还唠叨那年那月……”妻子这时总会在一边轻轻地说女儿：“你呀，长大了，怎么还不懂事。”
    年年都是这样的举动，岁岁都有这样的对话，沉浮在理解与不理解之间。
                                     （原载于《无锡日报》2003年12月3日）

颜逸卿

转载予民大哥宝坛2010-2-19妙帖：

    但愿以后永远不再有“八年了，别提它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事情。

颜逸卿

    俺退休以后，过年不忆家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