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4-1-24 21:18 编辑
黑土印痕（9）
不敢见雪
早晨推开门，一片银白的世界闯入眼帘。 几年没见落雪的申城，昨夜落了一场雪。 我轻轻合上了眼睛，不敢见雪。见了雪就忍不住动心动容，想念远在北大荒的老队长、父老乡亲及留下来的知青。 十八岁那年，攥着那张薄薄的通知书，执拗地要去寻找黑土地上的雪。我在初夏离家，那时没有雪。 初上社会大学，把外面的世界当作了张灯结彩的庙会，怀着惊奇一路逛过来，盼望着把感受一点一滴地告知父母。其实那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但不是庙会。那年春节将近，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装，我早已归心似箭。那天，我踏雪去取父亲打来的电报：盼儿早日归。刹那间这行字被洇湿了，变得模糊不清，不知是我的泪水还是轻柔的雪落在了上面。 尽管黑土地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的浪漫、潇洒，而是磨难、艰苦，至今仍刻骨铭心，但当我十年后离开那个地方，当火车载着我驶过冰封雪压的黑土地，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我深爱这里的黑土，这里的白雪…… 以后在都市里沉浸得久了，思乡的心情也渐渐淡了。有一年原本答应老队长回黑土地过春节的，但不争气的胃突然穿孔，结果胃大部切除，在医院里度过了一个月，又回家养病数月，忘记了给老队长写封信。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夹着包走出门，见老队长正立在门外，他一身风尘，一脸倦容。我僵僵地立在门口，歉疚得说不出一句话。老队长闻我胃动手术的音讯后，放心不下，不顾远隔七千多里路，终于长途跋涉来看望我。梦醒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无论我走多远，也走不出黑土地父老乡亲关爱的环绕。 在都市里工作，终日忙碌，四处奔波，渐渐地在生活的漩涡里自顾无暇了，从此更加体味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但不是庙会。每每在喧闹过后，心里常生几分曲终人散的落寞感，这时会怀念所有无忧无虑的日子，回顾在黑土地生活的日子。 前些日子，老队长来电话说，咱农场哈尔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的知青组团回第二故乡探亲访友，不少人甚至带着孩子。大伙儿高兴极了，热热闹闹的像过大年一样，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老队长的话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沉，不知怎地，我又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话：“盼儿早日归。” 老队长所要求的不过是“回来看看”，然而我却无法给予。近几年我几次准备重返北大荒，终于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阻碍我，使我不能成行。山水的阻隔使我无缘无力对父老乡亲尽一点热爱之心、感恩之心，我愧疚。这种愧疚在我心中又成了难言的情结。 就这样，我感觉自己似乎立在风中，雪中，无所适从。恍惚中，北大荒的雪，汹涌着向我飘过来；白发的老队长和父老乡亲，相拥着向我走过来，其中还有留下来的知青…… 真的不敢睁开眼——看雪。 （原载于《哈尔滨日报》1995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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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4 19:5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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