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3-12-14 23:13 编辑
黑土印痕(4)
黑土野草
上世纪60年代末,下乡到北大荒,在那里生活了10来年。黑土地一年四季就数冬季长,白雪皑皑近半年,故而对于绿色,便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期盼。
每当春风一吹,白雪消融后的黑土地上,便绽出一星一点的绿来。那是一些极普通极普通的野草,被老百姓冠之以“蒿”、“草”之类,很少听说正经的学名,即便有,因了它的对于人类实用心理的可怜价值,也大多被遗忘了。 记得小时候读唐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只知是白居易写春天的小草,未见其形象,难解其意境。下乡度过头一个漫长的冬天,便翘首盼起了阳坡上那斑斑点点的绿来。那绝不是像江南那种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绿,而是一种在长久的压抑之后心情豁然开朗的可贵的绿。每念及此,一种欣慰,一份感动,便油然而生。 你瞅见没有,那是缠天裹地如烟泡儿的北风撕扯不烂的种子,所展示的生命奇迹;那是鸟儿雀儿尖吻利啄下残存的种子,焕发出的浩然大气。随心地、无意地,坡上、沟里、路边,一棵一棵,一片一片,傲然面对散漫的天空,无畏无惧,生机勃勃。 其实,大概也正是在黑白置换的大荒土地上,这一星一点的绿,才分外显得可贵吧。倘若是碧水清舟的江南,面对那烟雨浩淼的绿洲,又有谁会留意这一星一点的清绿呢? 我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概只是颓废文人的一种病态的呓语吧。你看那草,从不起眼,毫不声张,自自在在,洒洒脱脱,遇着合适的季节,宜人的气候,便蓬蓬勃勃,盎然挺出;一旦秋风悲鸣,候鸟南迁,便遵循自然生命的召唤,黯然归去。或被风雪,或经野火,早已置之度外。不闻惜春伤花之语,不见悲秋恨天长叹,虽物种渺小,然品格甚大。比之繁花之盛,比之笼鸟之驯,别有风致,更见特质。 世人之喜爱花鸟,大抵是因了它的别致和乖巧。而这种种别致与乖巧,却添加了过多的人为,那情理,那准则,那矩矩,那方圆,那无法言说之生的困惑,无时无刻不在头脑之中萦回缠绕,挥之不去,淋漓尽致写说了人类无法回归自然的无奈。而这病态的一切都不属于野草。它们无心,故不矫揉造作;它们低矮,故不自鸣清高。无拘无束,洒洒脱脱,四季轮回,生生不息。 大荒土地上,黑白置换绽新绿。于是,使人想起老农垦老军垦,使人想起留下来的老知青。 (原载于《黑龙江人口报》1995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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