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颜逸卿 于 2013-8-11 16:24 编辑
回访碎片(10) 那棵树的影子
斗转星移,关于神秘文化的话题卷土重来:释梦、占星、测字,乃至面相、指纹、血型,五花八门,带有浓郁的民间色彩。仿佛个人的命运确实是可以计算的。北大荒不是真空地带,这股风自然也吹到了这里。
那天晚上,回访黑土地的我,与乡亲们坐在炕上唠嗑。他们以为我有多大的学问,问东问西,也问及算命之类的事儿,说客听众,有痴迷其中的,有将信将疑的,当然也有不予置理的。 此类事对于我则如风吹过耳,倒是无意中从杂志上看到一则消闲的游戏。方法很简单,随便找一座绿荫夹道的小山,在山脚下设想好某个数字,然后边走边数,数山路一侧的树木,数到最后的那一棵就代表你的形象。 次日,我只身去北山打石场转悠,那里是我下乡后第一次干活的地方。不知怎的,脑子里冒出了那个消闲的游戏,觉得有些诗意与美感,很想验证其虚实。于是,便从北山打石场起步试开了。 我是按自己岁数去清点的。北山的树木大多挺拔、秀丽。不到200米的距离,我走得很慢,渐浓的虔诚取代了最初的好奇;我在猜测最终属于我的那棵树会是什么模样。类似于试衣换衣时,左顾右盼找镜子里的感觉。 我终于停下了脚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棵瘦削病弱不知其名的树,根部有一半为岩壁所阻,因而整个形态前倾,像急行时被谁绊了一下,很仓促很艰难地作出调整,试图寻找某种平衡。审视它时,我有点失望,这就是今生今世的我吗?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我又有点心酸了,很想上前去力挺一把,就像帮助自己患难的兄弟——更确切地说,是挽扶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照镜子,人多半会感叹道:“我原来是这样的,这也是别人眼中的我吧。”面对鸟儿都不来筑巢的那棵寒酸的树,我骨子里刮起了一阵风,像被犀利的预言所命中那样。这种算命的方法来自谣传,带有偶然性,唯其如此,验证后的必然更令人无法推却。那一瞬间我真的变成个最宿命的人,在盲目的光芒笼罩下,惊讶地凝视着世界一隅自身的命运,命运中的挫败、抗争,我几乎倾听到灵魂的颤栗…… 下山之后,不久就回到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和一棵树的遭遇,顿时如跟一位路人擦肩而过般简单,我开始嘲弄自己那瞬间的虔敬、蒙昧。然而,脑海里已深深扎下了那棵树的影子,并时常感受到它柔弱的根须,被岩石挤压的疼痛。 北山脚下的树木很多,我对那一棵树最有感情。 (原载于《天津工人报》1998年11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