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片一般都是晚上,在食堂吃饭时就与几个哥们打招呼,放下饭碗就去电影队,拉着放映员,放映机还有几个乐意凑热闹的知青,走一个连队就跟着看一场,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宿舍睡上一会,接着上班。那时年轻身体也好,这种整夜加班根本不算事,再说在农场内跑片是看得多,跑得少,又有一帮子知青愿意陪着我去跑,真的挺有意思的。还有的影片是要去其他农场接或是送,白天这活自然是吴师傅去做,晚上才有机会轮得上我。大多时候是请农场的客车或是货车捎带,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派车去,这不,我就赶上了一次特殊情况。
那天是个阴天,吃了晚饭吴师傅来找我,说是麻烦去一趟六十公里外的绥滨农场接送影片。我欣然接受,马上开车去电影队,电影队说已经与对方联系好了,同时装上了四箱拷贝,让我独自前往,没有二话,开车溜达吧。
阴天,天黑得早,那时的公路也不是太好走,坑坑洼洼的,六十公里的路快跑也得一个多小时。到了绥滨农场,打听了俱乐部位置直接开过去。找到管事的说明来意,立刻招呼来两个人,卸下了拷贝,同时说你要拉走的拷贝马上就放最后一场,需要等,想看就跟我上楼到放映室,凭票的座位肯定是没有了。对这种安排我心里是有准备的,于是口里答应着,回头把车停到路边锁上,准备去看电影。
看电影的人多已入场,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在灯光下匆匆而过。那个年代的农场场部遇到放电影几乎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一旦电影开演,影院外就没有一点人声了。走到俱乐部门口,突然想起车上带了壶水,应该带上。于是转身又向车走去,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套,走到车前的时候,竟然找不到车钥匙。头一下子大了,汗也一下子冒出来了。忘记说了,这次出车特意戴了一双白色的线手套,想是显摆一下,可是问题正出在了手套上。下车顺手拔下车钥匙,然后摘下手套,顺手一并揣进口袋里,应该是掏手套时带出了钥匙。因为在做掏手套这个动作时,我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那么只好捋着自己整个活动轨迹去找了。
打不开车门自然没有了可以借助的车灯,从车到俱乐部的整片区域竟然没有一个路灯,漆黑一片,因为没有灯光的借鉴,地面上任何东西都不见。马上就想到去俱乐部借个手电,可惜大门紧闭,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影片的情节里了,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答应,只能靠自己了。
用什么办法去找?哪一段路是寻找的重点?一共掏过几次手套?都在什么地方?可以排除哪些地方?先静下心来把这些问题想了一遍,并且还反问自己,考虑的问题是否还有遗漏。一切想清楚了之后,开始行动。
从开始掏手套的那个不太确定的位置开始,用脚贴着地面去轻轻地趟,再通过声音去判断。那时货车的车钥匙与家里的门钥匙一样都是铜的,如果移动肯定会发出金属的声音的。于是在第一个可能掉落钥匙的点开始操作,将搜索面积尽量扩大到三至四平方米左右,同时往返不留空白。一边两只脚同时操作,一边竖着耳朵悉心地听,生怕出现遗漏。第一个点用时半个小时,确信没有遗漏之后,沿着确定路线再向停车方向来回趟上几遍,再到第二个点。第二个点是在停车的路边,有一条排水沟,但沟里没有水,确定这个点的理由是我来回经过都是跳过去的,跳的动作可以引起钥匙掉落。于是在包括水沟两侧在内两平方米左右的面积内进行搜索。又用了十多分钟,仍然一无所获。
最后一个点是在从右侧车门经车头到左侧车门近两平方米。心里早已揣着一点侥幸和希望,但操作起来仍然不敢含糊。一边细细地趟着地面,一边开始琢磨如果真的找不到该怎么办。第一,必须在电影散场之前借到手电,否则电影散场退场的人群走过就可能把车钥匙不知踢到什么地方去,找起来困难会更大。第二,实在找不到就向电影队的同志借一把钥匙把车门打开。那时车钥匙与门钥匙差不多,保险的程度不高,用其他钥匙打开或者说捅开车门,甚至发动汽车的概率很大。第三,回去以后如何向吴师傅交代,吴师傅那肯定会有一把备用的车钥匙,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想到这些心里有了一份坦然。一边琢磨着,一边在进行脚下的操作,直到左侧车门,仍然没有找到钥匙。在需要决定是不是要按考虑的措施去落实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做了一个决定,最后再从车头再向前搜索两平方米,搜索不得立即启动下步的设计。风声大了起来,天上散落下了雨点,抓紧去完成最后一片地域的搜索。在最后一个往返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期待已久的金属跳动的声音,立即弯下腰寻着声响的落点摸索过去,终于找到了那把钥匙。心中一阵狂喜,仰脸迎着雨水痛快地高喊了一声,跳上车,打开车灯开到了俱乐部的门口。
回程的路上想了不少事情,首先是觉得伟人毛主席的那段话——“胜利往往来自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太英明太准确了,若没最后的那一分钟的搜索,整个事情就会变成另一个故事。继而想想,遇事应当有一个周密的预判,特别是遇到困难或是问题时,冷静地思考后再做非常重要。然后就是这钥匙上如果拴上个铃铛,掉落时就听到了声响,岂不是省却了这一番折腾。最后想到的是手套,原本是出于虚荣,竟给自己添了这么个麻烦,看来还是实在一点的好。就这么开着车跑着想着迎着一路的风雨,像是在进行一次心灵的洗礼,郑重着,诙谐着,跳跃着,在那个年代,在那条砂石路上,在那个青春跳跃的字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