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陈立老师【音乐的力量】专题讲座的介绍,深受启发。尤其对讲座第四部分“音乐改变人生”深信不疑。同时让我想起十二年前我连荒友关于如何理解音乐的一场讨论,其中留美博士付海燕写的一篇“音乐的颜色”很有见地。她并非音乐专业人士,但文章视角新颖独特,让人产生对音乐的无限美好遐想。现转帖这里,代她也代我连荒友抒发一下对音乐的感悟。 声音的颜色 海燕
我不懂音乐。 我显然没从妈妈那继承音乐创作的基因和对音乐情有独钟的细胞。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的遗憾。
我还算喜欢音乐。在小学,音乐老师无情由地喜欢我,不仅让我参加合唱团,还带我去音乐会。在家里更不用说,妈妈爱唱歌,阿姨爱跳舞,舅舅爱捣鼓唱片, 一家子的音乐爱好者, 一天到晚放着音乐。开着门可以放《红色娘子军》;关上门可以听《天鹅湖》《胡桃夹子》。文化匮乏的时代,我也没少看了中外的音乐会,歌剧,芭蕾舞什么的。
我能听见音符,能准确的辨认音阶的高低音响。我觉得这是一个听觉的障碍,因为音乐的旋律是音乐的灵魂,是思想的表达。听得太具体了,意境就不那么完整了。所以我欣赏音乐时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听,一定得三心二意地, 朦朦胧胧地,半陶醉地,忘我地去听才行。
有的人不是这样的。柯异在若干年前开始学拉小提琴。他学曲子得看着谱子。 他不理解我为什么不看谱子就能知道音符。其实我也得看,我只是不看谱子, 不用眼睛看。声响,对我来说, 除了有音阶以外,也有颜色。是我的盲眼听给我的,有很多人一定也是这样。音乐不会是音乐,如果只有响声。布鲁斯(Blues)就是蓝色的。
布鲁斯的蓝来源于眼泪。是水的积淀的颜色, 像汪洋的海。眼泪成河,化为海,可见悲痛之沉重。特别是在黑暗中。深夜,无光下,海水的蓝是如墨的黑兰。布鲁斯的旋律,布鲁斯的声响是口琴,低音贝斯,钢琴,吉他,萨克斯管......奏出的时而凄厉时而低沉,滚动的颤音与绝望的咆哮;带着苍凉,透着苦闷,宣泄着人生的压抑, 不平。
布鲁斯是十九世纪末,黑奴的后代的心声,是暗蓝色的,不安分的,挣扎扭曲的精灵。我不爱听布鲁斯。我受不了沉闷与纷乱。但我有时听。闭眼看那个不羁的蓝的情绪,寻找那个不甘绝望的感觉。
二月,是美籍非裔人月。我们学校每年都在二月举办一次演出庆祝这个月。每次都由非裔老师主持和非裔学生表演。(我对此非常不以为然。欢庆一个文化,本应该是大家的事。为什么总是有累于并且只有累于应该被欢庆的人。不是种族分割是什么?没人问我的意见,也就犯不着公开地发牢骚。)打过了非洲鼓,跳过了非洲舞,讲过了奴隶的故事,出示过了传统的服饰。今年的演出耳目一新。上演了一出关于五年前飓风席卷纽奥良惨状及后果的音乐诗歌剧。对这个音乐剧,我听出了“紫色”。
紫色是蓝色和红色的交杂与柔和。悲苍的蓝被揉进了血腥的红。让人听到了愤怒的紫。这个紫可不是高贵的皇家的紫,更不是带着浪漫的紫罗兰。这个紫是陈旧凝固的血渍又加上了流淌的鲜血与泥泞的混浊的紫。是深深的,暗暗的紫,混混吞吞的紫,接近窒息的紫,接近爆发燃点的紫。这个紫是对悲情无望的愤慨, 是对虚伪政治的怒不可遏。这个声音像在飓风暴雨中沙哑疲惫的呼喊;也像淹没在水中欲罢不能的最后的气息。这个紫色的声响不是要赢得人们的同情,而是谴责与唤醒人们的良知。纽奥良, 这个曾经是布鲁斯音乐的圣地,改写了紫色的乐谱。还是在美国的南方,还是美籍的非裔,还是对世态炎凉的不满,音乐的颜色更深,更重了,更混杂了。我倒是觉得更有分量了,加了一份可以燃烧的色彩和力度。时代还是变了,虽然还不尽人意。
我在接受化疗的时候,做的梦是最离奇的。每一段梦几乎是一部完整的情节复杂结尾奇特的电影。柯异曾经建议我记录下来写成小说。当时的病痛让我不得不苦笑这样建议的荒唐。我想是药物刺激脑细胞的异常活跃造成的臆想。那个时间,我也最听不得音乐。一个旋律总是顽固地在我脑子里重复,像乱了章法上了紧弦错了转速的破旧留声机,简直要把我逼疯了。不管是什么样的音乐,轻松的,欢快的,舒缓的,还是悠扬的......都是黑黑的,灰灰的,徘徊着,流连着,可又带着死亡的味。闭上眼是舞动的黑洞,幽幽的,看不到尽头,但有节奏地忽远忽近,好像能分辨出黑的深浅,还是参杂了其他的颜色?最烦心的是一个阿拉伯的舞曲调,像一条黑蛇被成群的鼓手簇拥着踏着节拍扭动。睁开眼轰鸣般的,一遍又一遍不肯离去的“从容”的“夕阳”躲在乌云的背后,厚厚的灰,到处都是灰色的细菌,“化作,化作”......蠕动着围上来的灰,能让人窒息的灰, 苟延残喘又劈头盖脸的灰。
柯异那时正在练提琴,练得上劲,不停地拉个爱尔兰的民间快步舞曲。为了避免我的心烦意乱,他买了把无声电子提琴:只有骨架,没有音盒,戴上耳塞,自拉自听。屋外的声响早被大雪盖住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渐渐地,我的世界没有了嘈杂,没有了躁动,恢复了茫茫无际的一片白。白得迷茫,白得朴素,白得冷清, 白得镇静。白中的节拍是心跳。无声无息的白色, 换来了宁静的空间,开阔了淡然的心境,带来了无争的希望,我便如此地随着脉搏, 一下一下地,一步一步地跨过了鬼门关。
人的感受是很复杂的。五官的功能并不是各司其职。唐山人说“听味儿”, 不说“闻味儿”。据说是因为古汉语“闻”就是“听”。门里有耳嘛。但这逻辑似乎有问题,只当是他们进化得超前吧。这是我在一九七六年唐山抗震时, 住在一个公社的卫生院救死扶伤,听一个当地的赤脚医生说的。咋一听,挺怪的。细一想,并不为怪。
人能通过听觉得到味感。“望梅止渴”不是真望,是听。听见梅子在可望的距离,对酸的联想直接刺激了味觉的感受便引起唾液的分泌了。同样,靠视觉思维,形象感受的人,比如我: 听见了颜色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人生一世多彩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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