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趣谈（连载）

王国荣

106、伴我闲情松竹梅

  清末侯官（今福州）人林庆铨，字衡甫，一字衡圃。光绪年间，曾做过安定县尉。著作有《楹联述录》、《楹联续录》等。据林庆铨自己叙述，他家中有妻妾三人，名字分别叫松秀、竹卿、梅仙。一家人相处20多年，融洽和睦，相敬如宾，毫无忌言妒语。
  他曾为自己的“知足知不足斋”题写过一副对联：

      传家故物诗书礼
      伴我闲情松竹梅

  由“诗书礼”而“松竹梅”，自足自慰之情，溢于言表。“故物”就是旧物，前人的遗物。他父亲是诗人林昌彝，而林昌彝是林则徐的族兄，虽然没有成进士，也曾任过小官，著作等身。“闲情”一词，在这里当有双关意：一指闲散的心情，如唐代皎然《酬乌程杨明府华雨后小亭对月见呈》诗：“夜凉喜无讼，霁色摇闲情。” 又指男女之情。唐昭宗《巫山一段云》词：“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用在这里，极为恰切：既说自己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做过官，以诗书自娱；又表达了偎红依翠，怡然自乐。
  他的一位朋友，广东的秀才邹戴尧还赠他一副对联：

      房中松竹梅三友
      海内诗书画一家

  其中的“三友”是写实，“一家”的说法则不免有些夸饰了。
  （待续）

王国荣

107、须防绿顶戴君头

  清朝末年，某地知府家里有个小丫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小丫环出落得花容月貌，知府就想把她纳为小妾。而小丫环明说嫌弃他年纪大，不愿意嫁给他。

  有一天，不死心的知府又来找小丫环，对她说：“这样吧，你既然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再勉强你了。这里有个对联，如果你能对上来，就为你另选佳婿。”
  见小丫环点头答应，这知府就出了个上联：

      小婢何知，自负红颜违我命；

  意思是，你这个无知的小丫头，以“红颜”自负，胆敢违抗我的命令。言外之意是，我在这个地盘上，可是说一不二的呀，你竟敢不服从我！
  哪知小丫环头一昂，朗声对道：

      大人容禀，须防绿顶戴君头。

  她委婉地告诉知府：我们两个年龄相差这么大，难道你就不怕戴绿帽子吗？不卑不亢，入情入理。
  知府一听，笑了笑，便打消了娶她为妾的念头。随后，瞅机会把她嫁了出去。

  看来，弱女子也能选购机智保护自己。 当然了，其本人得有这个意识，这个意愿。如果是遇到那种想傍大官的人，她会失去这机会吗？这又是一个题外话了。
   
（待续）

王国荣

108、劝渔翁切莫劳心

  清末时候，某地有个秀才受聘到一个财主家做私塾先生。这财主有个女儿，年方十六七岁，长得花容月貌，又饱读诗书，能诗善对。一天，秀才在花园中散步，偶然遇见小姐。小姐见是先生，礼貌地点头一笑。这一面之交，尤其那迷人的一笑，让秀才再也无法忘怀，心中不禁生出痴情，但人家是大家闺秀，所以始终无缘接近。
  这一天，财主的幼子在馆中不好好听先生讲课，却暗地里悄悄在纸上画一条龙。先生发现了，很是生气，便罚他对对子，并声言：假如对不上来，明天要罚跪，还要打板子。
  先生的出句是：

      纸上画龙龙不动

  叙述眼前的事，并巧用叠字手法。这学生平日里只知如何吃喝玩乐，根本就没有心思读书，他当然对不上来。下学后，他跑到姐姐的闺房求救，姐姐代他对道：

      鬓边插凤凤不飞
  
  说是的自己身边的事，鬓角插着凤形的簪子，也用了叠字手法。以“凤”对“龙”，十分恰当。
  第二天，学生把那对句交给先生，他甚至懒得抄写一遍。先生一看，从内容到字迹都不似学生所作，一问，那孩子只得如实回答。先生心里一动，以为这下可找到了与小组沟通的渠道，所以把处罚学生的事早丢一边去了。
  晚上放学时，先生又布置了家庭作业，所出的句子是：

      有客敲门惊午梦

  旁敲侧击地试探小姐的态度。
  学生有了前一天的经验，就又跑去找姐姐代劳。小姐看了一眼，连想也没想，就信手写道：

      无人伴枕苦春思

  她本来只是考虑如何对得工整，以“无”对“有”，以“人”对“客”，以“伴枕”对“敲门”，以“思”对“梦”，也的确工整。却不料由此引来先生的连连“进攻”。
  先生一见这个对句，便更是想入非非，再也不能自己了。他遐想道：这小姐“无人伴枕”，为“春思”所“苦”，分明是表示对自己有意嘛！于是，这天的家庭作业，他就以男女新婚时需要系彩绫为题出句道：

      六尺彩绫，三尺系腰三尺坠；

  用重字手法，含三个“尺”字，三个数字（其中两个又重复）。
  小姐看了，仍是不假思索，提笔对道：

      一床锦被，半床遮身半床闲。

  “锦被”与“彩绫”，都是床上用品，加之同样用重字手法，所以对得又是十分工整。
   先生见了，简直是大喜过望，心想：小姐那“半床闲”的“锦被”，还不是留给我的吗？于是，他急不可耐的又为学生布置了新的家庭作业：

      山深林密，叫樵夫如何下手？

    以到深山打柴为喻，试探小姐。无异于直接请求小姐安排二人会面，以畅叙相思之情。
  小组似乎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代弟弟所作的对句引起了先生的误会，便委婉地回道：

      水清石现，劝渔翁切莫劳心

  以水清已经见到石头，劝渔翁别再费心为喻，请先生死了这条心。先生见了，哪里会回头？他认为小姐在卖关子，自己非紧追不可。这一次，干脆直截了当地点明：

      院内奇花，蝴蝶一心要采；

   小姐明确地拒绝道：

      画中仙果，猕猴百计难偷。

    以“猕猴”对“蝴蝶”， 工整而巧妙。
    先生哪里甘心就此罢手？又让学生转交一个句子：

      李杏桃梅，这些花谁早开放？

    小姐见先生如此纠缠，百般挑逗，非常生气，便以对句骂道：

      稻麦黍稷，此杂种是何先生？

    其中的“先生”双关，以此来巧骂人。
    先生好像是有点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单相思啊！为了表白自己，又出句道：

      竹本无心，皮外另生枝节；

    小姐也坦然对道：

      藕虽有孔，腹内不染污泥。

   同样巧妙地表达了自己鲜明态度。

  （待续）

吴卫东

王国荣 发表于 2013-8-29 14:09
108、劝渔翁切莫劳心

  清末时候，某地有个秀才受聘到一个财主家做私塾先生。这财主有个女儿，年方十六 ...

反复拜读，对联还有这么强的趣味性。真让人忍俊不住，同时更体会中华文化的厚重。感谢国荣。

王国荣

  谢谢卫东！卫东兴趣广泛，退休后的生活一定是丰富愉快。

王国荣

109、子女合好，日月同明

  清末时候，江西一个叫田心的村庄里，一位男青年和附近士口镇上的一位姑娘定了亲。
  寒来暑往，男女两人都已经成年。择定了吉日，男方的花轿便抬到女家迎亲去了。
  当地有新婚男女双方对“轿联”的传统习俗。这一天，男方在轿门一侧贴的上联是：

      田心为思，思女思子，子女合好；

  巧用析字、嵌字、复字、顶真等手法，写出了新婚的喜庆和祝福。首先以村名“田心”合为“思”字；再以“思”、“子”二字两次顶真；最后又以“子女”合为“好”字。可谓挖空心思，大有不难倒女方誓不罢休的架势。
  花轿在乐队和迎亲的队伍簇拥下，招招摇摇来到士口镇，在女家大门外停下来。
   女家为了应付男方的对联，早就请了几位当地的饱学之士。这时，他们急急忙忙赶上前去，看轿门上贴的上联。一看如此之巧，不禁个个面面相觑，摇头咂舌，琢磨了好大一阵子，还是无处下笔。其中一位叹气道：“咳！难道我们士口镇上果然就没有人才吗？在这吉日良辰，面对此联，竟然束手无策！”
  这一句话还真提醒了几位先生：我们的镇名“士口”不是正好合为“吉日良辰”的“吉”字吗？打开了思路，他们很快就对了出来：

      士口成吉，吉月吉日，日月同明。

  与上联用了同样的手法：先合“士口”二字为“吉”字，再以“吉”、“日”二字两次顶真，最后合“日月”二字为“明”字。既切合地名，又切合婚事，简直可以称衣无缝！
  （待续）

王国荣

110、细枊高郎巧相对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有一篇《细柳》，讲了这么一个对联故事：
中都一个知识分子家的女儿，因腰细而柔软，人们便戏称她为“细柳”。这细柳幼年时聪慧而好学，读了不少书。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细柳到十五六岁的时候，由于她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早有媒人上门提亲。凡是有提亲的，她都坚持要自己亲自看一看对方，遗憾的时，几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她中意的小伙子。眼看着已经年近二十，父母开始着急，接着是生气。细柳无奈，表示认命，听众父母安排。不久嫁给了一个世家子弟高生。
   从此，细柳担当起了家庭主妇的重任。对高生前妻留下的孩子，关爱有加，视同己出；家中的田地应纳多少赋税，都事先预备妥当；日常生活所需，安排得井井有条。高生自然是万分满意。
有一在晚饭后，夫妻俩坐在灯下聊天。高生看着自己可爱的妻子，情不自禁地说：

      细柳何细哉：眉细、腰细、凌波细，且喜心思更细；

  巧用其名中的“细”字，由衷地夸赞妻子。主要用了复字技巧和排比的修辞手法。“细”字出现六次，从眉、腰、凌波（指美女的脚），到心思，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递进排列。
   心细又读了不少书的细柳听了，想到：这不但在夸自己，还可以作个对子的出句。于是，她答对道：

      高郎诚高矣：品高、志高、文字高，但愿寿数尤高。

  巧借高生的姓“高”字，盛赞丈夫。同样用了复字技巧和排比的修辞手法，共六次出现“高”字。如果说高生夸妻子是从外貌入手，那么，细柳夸丈夫则是由品行和学问入手，最后又祝他寿数更高。显然，不但句子高出一筹，更可见细柳的温柔善良。
（待续）

王国荣

111、天盟俯耳，海誓连心

  从前，江南某镇南街住着一位秀才，虽然是满腹才学，无奈时运不济，几次参加乡试，都名落孙山。妻子死后，他的生活比以前更加贫困，自己带着一个幼儿相依为命。
  镇上北街有一家中药房，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原来跟着当中医的丈夫也学了点文化，颇能识文断字。她对那秀才的才学很是佩服，又对他的境遇深表同情。时间长了，两人渐生出爱慕之情。
  这一年春节期间，秀才因为儿子有病来到寡妇的药房买药，只是手头没钱，想賖账。寡妇早想帮他，当然同意，但为了试探秀才的学问和心思，又为了联络两人的感情，有意轻声细语地吟道：

      新春佳节何干葛

  秀才听了一楞，真的想不到这女老板竟有如此才学。不但出口吟联出对，而且巧嵌药名，一语双关。表面上是说，过年的时候怎么来买药？又含新春佳节，家家团聚，而你、我有何关系？“干葛”，就是葛根，中药名。秀才只得如实相告：

      孽子沉疴实苦生
     
  也巧用药名，说儿子生了病，“苦生”，谐音“苦参”。
  女老板听他对得如此迅速，如此工稳，还懂得中药，很是佩服。又见他无可奈何的模样，既好笑，又同情。心想，不妨再试他几句，然后送给他药就是了。于是，又开口吟道：

      本小利微，焉能欠实；

  嵌进药名“芡实”，表示不愿意赊欠。
  秀才听出她的意思，误以为她是看不起自己这穷人，便不卑不亢地对道：

      言诚行果，自当明还。

   表示大丈夫做事，言必信，行必果，一定会还账，还以谐音嵌入药名“明矾”。
   女老板一听，明白秀才是误会了，连忙说：
  
      人孰无情，薄意相帮君父子；

  秀才这才明白，其实这女老板富有同情之心，仁爱之意，非常感激。于是，脸上露出笑容，答对道：

     嫂诚有意，高风可救我儿孙；

   既赞扬了对方的“高风”，又谐音嵌入药名“儿参”。这一句对得尤其工整。
   女老板这才放下心来，谦恭而又略带羞涩地说：

    效法古贤，行医独活人间命；

   巧用药名“独活”，意思是自己不过是向古代的贤人学习，做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好事而已。
   秀才感到这女子真不简单，便衷心地对祝福她：

    力行新德，乐善当归世上财；

  女老板听对方夸奖自己，又巧用药名“当归”祝自己发财，很是高兴，也向秀才祝福道：

    响彻马兜铃，收成喜有千金子；

   嵌入“马兜铃”、“千金子”两味药名，借喻秀才一家将有幸福的生活、美好的前景。
   秀才听了自然是满心欢喜，随即又喜对道：

    鲜浓羊角叶，景气新添万年青。

  用“羊角叶”、“万年青”两味中药名巧对“马兜铃”、“千金子”，不但十分工整恰切，还祝愿对方生意兴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来出，我来对，越对越觉得投机，两颗心也越贴越近了。这时，女老板禁不住向秀才袒露了自己的心怀：

     玉竹冬青，也饶春意；

  以“玉竹”、“冬青”两味药名自喻，又含“冬”、“春”两个季节名，委婉地向秀才暗示了自己的怀春之意。
  秀才听了，内心顿时激动起来，急忙对道：

     金花地锦，偏遇汉情。

  用“金花”、“地锦”两味药名，对“玉竹”、“冬青”，又以“地”、“汉（霄汉，天）”一对词对“冬”、“春”，“汉情”则表明了自己的情意。
  这时的两位男女，一个含“意”，一个有“情”。
  女老板又深情地吟道：

    天上人间，银河系里南星耀；

  巧借“南星”，喻指秀才住在南街。一个“耀”字，表达了她心中对秀才的钦佩、仰慕之情。
  秀才脱口而出：

     镇头店内，玉液浆中北味鲜。

  以“北味”喻指住在北街的女老板。“鲜”字则是夸耀她外貌美丽而又心地善良。
  女老板心欢喜，又出句道：

    陈皮连翅望

以“陈皮”、“连翅”两味中药名，表达了自己对秀才的爱慕之情。
秀才更是喜出望外，马上对道：

    熟地合欢来

  以“熟地”、“合欢”两味中药名，表示很高兴和她结为连理的愿望。
  女老板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天盟能俯耳

  以“天盟”（盟誓）谐音“天门”，以“俯耳”谐音“虎耳”，巧用药名表达决心。
  秀才更是毫不含糊，爽朗地对道：

    海誓愿连心

  以“海誓”谐音“海石”，以“连心”谐音“莲心”，巧借药名表达心情。
——可谓水到渠成。不久，在一个春暖花开的美好日子里，这一对有情人终于如愿结为夫妻。

（待续）

王国荣

112、游南游北，挑东挑西

  湖南衡阳有个驼背树村，从前，村里有个姓李的青年，与县内竹山湾王家的姑娘结为夫妻。他们结婚时花轿上的对联很有点意思。
  结婚这天，按照当地的习俗，李家在迎亲的花轿门一侧贴出了个对联的上联：

    驼背树，树背驼，锯弯板，钉翘船，游南游北；

  巧妙地借地名“驼背树”做文章，综合运用了嵌名、顶真、回文等技巧：先嵌入村名“驼背树”，以“树”顶真，再回文为“树背驼”。进一步生发出用这“驼背树”来锯出“弯板”，钉成“翘船”，去“游南游北”。
  花轿到了竹山湾王家，特意被王家请来的一位私塾先生，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对联高手。他上前看了看上联，胸有成竹地提笔对出了下联：

      竹山湾，湾山竹，破扁蔑，织圆箩，挑东挑西。

  同样利用地名巧做文章，同样运用嵌名、顶直、回文等技巧：先嵌入村名“竹山湾”，以“湾”顶真，再回文为“湾山竹”。进一步生发出用这湾中的山竹来破成“扁蔑”，编成“圆箩”，去“挑东挑西”——你的船可以“游南北”，我的箩则可以“挑东西”。
  对联巧在就地取材，富于联想和想象，尤其是句子中“南北”和“东西”几个方位词的对仗，简直如妙手天成，令人叫绝。
（待续）

王国荣

113、春风南岸，杨柳中州

  这又是一个对轿联的故事。
  说的是某年的一天，湖南茶陵县一对青年男女要结婚，男方在迎亲的花轿门一侧贴出了上联：

      凤岗驰小车，春风南岸过云岭；

  花轿到了新娘家门前，人们一眼就看到了轿门的那句上联，马上议论纷纷，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这上联中含有县内五个地名：凤岗、小车、春风、南岸、云岭。这是个嵌名联，其中只用“驰”和“过”两个动词把这些地名串联起来，构思极为巧妙。
  新娘家早已聚集起几位教书先生、乡村秀才们，只要能“破译”出上联的“密码”，就有招来应付。果然，经过短时间的紧急磋商，他们很快拿出了下联：

      龙湖荡舲舫，杨柳中州掩月江。

  选用了龙湖、舲舫、杨柳、中州、月江五个地名与上联的五个地名相对，也仅仅用了“荡”和“掩”两个动词来串组，恰切而工稳。“岗”与“湖”都是地形名词，“车”与“舫”都是交通工具名，“南”与“中”都 是方位词，“云”和“月”都是天文名词。最为巧妙的是，对联“龙”和“凤”来切合婚事，以“杨柳”、“春风”来切合办婚事的时节。上、下联几乎全用地名组成，顺畅自然而不嫌涩滞，也堪称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