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知青骆驼
第十一章 苦逼根儿骟驴被打 铁哥们儿骆驼发飙
虽说骆驼尽力地低调内敛，但还是在知青当中受到广泛的钦佩和赞美，甚至平常不管骆驼在哪儿，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受到大家有意无意的优待和照顾。
比如打饭或是打开水，都会让骆驼先打，不用排队，干活儿的时候，总会有人出手帮着干，反倒弄得骆驼不知所措，不好意思起来。
这一日，骆驼收到家信，信中说母亲已经从北京出发，去往牡丹江的舅舅家，不知骆驼能否即刻去舅舅家相见。
骆驼寻思，这刚到边疆两个来月，也没有理由请假探亲呀！ 可信里还说，妈妈带了绿豆糕、炒杏仁，还有骆驼爱吃的肉丁炸酱和泡菜，太吸引人了！ 想了又想，最后骆驼决定：溜！ 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先要做好各项准备，吃晚饭时，骆驼特意多拿了俩馒头，夹上半块儿腐乳。 入夜，等大家都睡着了，骆驼偷偷起身，穿好衣服鞋帽，轻轻溜到西墙外拿起预先藏在那里的旅行包，向公路方向走去。 三连挨着公路，长途客车在这里有站，可是要到早晨五六点钟才会有头一班车。 为了不被别人看见，骆驼的计划是，半夜里出发，步行去下一个车站。边走边在公路上拦车，要是能搭上顺风车更好！ 运气不错，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一辆绥滨去往鹤岗拉煤的卡车，驾驶楼里只有一个司机，正闲得犯困呢！ 骆驼坐在副驾位置上，一路上接连递了五六根烟，和司机聊得不亦乐乎！ 到了鹤岗，告别了司机，骆驼去买牡丹江的火车票，没有直达车，需要到佳木斯换乘。 到了佳木斯，骆驼一看列车时刻表，去牡丹江的火车需要等七八个小时，正好，趁这个时间到兵团司令部的警通连去看看铁哥们儿单宝强。
单宝强是骆驼发小儿，从小学一年级俩人就是一个班的。小学毕业时候正赶上停课，小哥俩儿就一起参加了学生组织，成天跟在中学的哥哥姐姐屁股后面到处破四旧。俩人经常带着袖珍版的语录，到公共汽车上去念，宣传最高指示。 其实就是为了坐车不花钱，能到处去玩儿。 单宝强的嘴茬子特别厉害，语录背的特别流畅，哪段语录在第几页第几行都能说的上来，而且能活学活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该引用哪一段语录，都特别合适。 他姓单，又喜欢吵架，嗓门儿还大，所以就得了“骟驴”这么一个雅号。 骆驼可佩服骟驴的口才了，后来经过不懈的努力和练习，终于也能达到骟驴这个水平了。 于是，俩人就开始没事就扳杠，有时，为一个小小的分歧，就会选用对自己有利的伟人语录来抨击对方的观点，往往吵得不亦乐乎，各自不服而收尾。 两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根本就不懂什么观点啊，什么论点论据的，无非就是互不服气，打语录仗，看谁背的溜儿！ 一直辩到双方脸红脖子粗，嗓音嘶哑，气喘吁吁，甚至连脏话都飙出来，方才罢休！ 嘴皮子练出来了，私下里俩人的交情也越来越好。 按说，单宝强应该和骆驼一起到205团的，不知道他家托了什么关系，就被抽调到了兵团司令部警通连来了。
单宝强信里说，警通连就在火车站对面，兵团司令部后边儿不远，骆驼按照他所说的很快就找到了。 有门岗的院子，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跨子，有个二层灰色小楼。 骆驼刚要过去，突然发现，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口的哨兵紧张的站在哨位上，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外，大门外的马路边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人在转悠，不时地向门里窥探。 院子里，数十个小青年聚在一起，在警惕地盯着门外。 现场的气氛紧张又诡异。 骆驼到门卫室打听单宝强在不在，门卫仔细的盘问和查看证件后，招呼过来一个小伙子。 “小杨！这个是单宝强的同学，二师的，过来看他来了，你带他过去吧！” 小杨带着骆驼往楼里走，边走边问。 “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骆驼一头雾水，问小杨道：“什么事儿啊？怎么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啊？那没什么，一会儿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见小杨支支吾吾的，骆驼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单宝强昨天让一帮小混混儿给打了！” “什么！” “还被抢了军帽！” “伤的厉害不厉害？” “你还是自己看看去吧！”
推开二楼宿舍的门，骆驼看到，单宝强斜卧在床上，有人正在用湿毛巾给他敷脸，他俩眼睛全被封住了，青紫色的，半边脸也肿着。 一见是骆驼来了，单宝强激动地坐了起来，紧紧拽着骆驼的手不松开！ “你来了啊，咱哥们儿没受过这个呀！窝囊透了！” 说话都不利落了，睁不开的小眼睛缝儿里淌出几滴泪。 骆驼义愤填膺！ “操！这谁呀这是？忒牛逼了也！” “还不就是当地的那帮小混混儿！” 站在一旁的小杨替单宝强回答骆驼。 “我说骟驴，在北京咱是飞别人帽子的主儿，到这儿怎么倒让一帮土混混儿给飞了？忒丢份了吧！” “这哥们儿，你听我说” 小杨拉着骆驼坐下来，给骆驼讲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天下午，单宝强骑着跨子到独立营去取文件，回来的时候，到遇一伙儿年轻人的拦截，军帽被抢，军装被扒，机要文件散落一地，人被打得鼻青脸肿。 用不着调查就能猜道，这伙儿人是当地那帮臭名昭著的所谓“干部子弟”团伙。 这个团伙里，他们的核心人物多是当地政府中一些头头脑脑的子弟，也有一些地痞流氓和市井无赖。 几年来，他们在市面上到处为非作歹，寻衅滋事，调戏妇女，欺压百姓，简直是无恶不作！ 因为他们有恃无恐，所以当地没有人敢招惹他们，更没有人敢反抗他们。 “六一八”批示以前，这里的农场还没有被收编成兵团的时候，也惹不起这股恶势力。 为求自保，往往或是忍气吞声，或是同流合污。 兵团组建以后，战士被抢、被殴打的事件时有发生，只是上级强调军民团结，要求大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如果是解放军正规部队，司令部通讯员在执行机要任务的时候被洗劫被殴打，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在这伙儿人的眼里，原农场整编的生产建设兵团，也就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他们并没有拿兵团战士当军人看待，往日一味的忍让反而愈发的滋长了这伙人的嚣张气焰。 抢劫单宝强的时候他们就扬言，没抢你的枪，是因为里面没有几发子弹，没抢你的摩托，是因为坐不下几个人！ 要不然，早就全都抢走出城打猎玩儿去了！ 事情发生后，因涉及丢失机要文件，警通连第一时间向上级做了紧急汇报。 略带夸张的陈述报告，使兵团一号首长大为光火！当即下令：通报当地公安机关，配合抓捕凶手！ 兵团保卫部和警通连火速行动，雷霆出击！ 而当地公安局却态度消极，不愿意配合，也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 然而，这么小小的一座城市，这伙儿人又觉得无所谓，照样张扬，所以很快，他们的五个首要人物被警通连堵在一条巷子里，抓了回来。 这正要开始讯问呢，就出现了眼前的状况！
正聊着，骆驼透过窗户看见，大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并且开始涌动起来，他们推开哨兵，冲进大院，喊着口号要求释放被抓的革命群众！还企图冲进楼里劫持被抓人员，警通连战士们站立一排护住楼门与其对峙起来。 “反了天了，这些杂种！”骆驼怒骂着，与单宝强和小杨一起冲下楼！ 街上突然响起了警笛声，几辆警车鱼贯而行，直接开进警通连大院，紧接着，二十几个警察跳下车持枪站立。 跟在后面的是一辆吉普车，两个中年人先后走了下来，一个穿着便服，另一个则穿着公安制服。 有人对在场的人们大声介绍，这两位是市革委会的刘副主任和市公安局的高副局长！ 小杨低声对骆驼说道：“这个高副局长在本地算是个名人呢，抗美援朝立过战功！据说他心狠手辣，油盐不进！今天这个事儿有点儿不好办了！” 刘副主任首先讲话，言称：他们来此的目的，第一，对兵团直属连队暴力羁押革命群众的行为，要求兵团领导出来作出合理的解释。第二，马上带走被扣押人员和涉事相关人员回公安局进行调查。 警通连的指导员听罢，对刘副主任说道：“有什么话你跟我们上级去交涉，现在请你们马上离开！” 刘副主任看着指导员问：“是你领头儿抓的人吗？” “可以这么说！” “先把他拷上！” 旁边的高副局长一声大吼！ 两个警察上前，给指导员上了手铐。 见自己的指导员被拷，战士们躁动起来，小杨第一个冲向前去，拉住指导员不放。 又一名警察上前，干净利落的把小杨双手拧到身后也铐了起来，随手推了一把，小杨一头栽倒，头部磕出了血。 战士们群情激愤，一拥而上要解救被拷的二人。 指导员大叫到：“大家不要冲动，不要过来！回去守住自己的岗位，看好大门，不能让他们冲进去！” 一个天津口音的战士说了一句：“放开我们指导员！”就被枪指住了头。 单宝强扑上去拉住警察的手，把枪口拉向自己，大喊道：“冲我来吧！开枪呀！跟你们拼了！” 见此情形，骆驼也暴怒了！ “我操！玩儿真的是吗？还动上枪了！” 骆驼手扶着单宝强，扭头对着已经退守到楼门的战士喊： “把楼门守好了！他们有枪咱们也有！操的嘞！拿枪去！谁怕谁呀！干丫的！” 话音刚落，那个高副局长立刻用手指着骆驼：“把他也给我抓起来，煽风点火的，就是他！” 立刻有两名警察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抓住骆驼胳膊。 “别碰我！” 骆驼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用力甩开两个警察，对着高副局长发起飙来！ “你丫敢动我一个试试？让你立马脱警服你信不信！” 高副局长听了一愣，仔细端详骆驼。 “就凭你？我还就不信了！” “你试试看呗！” 骆驼的话紧跟着回了过去！ 狠话虽然撂出去了，骆驼的心可是跳的砰砰的，自己也觉得这牛逼吹的有点儿过！ 但表面上，还硬撑着与高副局长坦然对视。 周围的吵闹好像都停了下来，刘副主任走过来拍拍骆驼肩膀。 “这位小同志，你话说大了吧？请问一下你什么身份啊？是哪个单位的？听口音是北京来的知青吧？”
当时，对来东北的各地知青，大伙儿编的有这么一套磕儿：东北知青胆大无边，上海知青能言善辩，浙江知青扎堆抱团，天津知青鬼话连篇！而北京知青则是：手眼通天！ 当然，这只是闲着无事的调侃，开玩笑胡乱编着玩的！ 可要是仔细琢磨，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似乎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看样子，刘副主任是个有心计的人。 “问我是谁呀？” 既然刘副主任张嘴问了，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顾忌，不妨胆子再大一点！ “你说对了！我是北京知青，我的身份嘛，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兵团战士！我的具体单位是军事机密！不能说！” 刘副主任哈哈的笑了起来。 “小同志，你们算是什么军人啊？你们上山下乡，到这儿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什么兵团？只是一个名称罢了！还军事秘密！” 对刘副主任的讥讽，骆驼回以微笑。 “刘副主任学习过毛主席的六一八批示吗？” “我当然知道！” 骆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刘副主任要是忘记了具体内容的话，我可以给你再传达一遍。” “为防苏对我地面突然袭击、武装入侵，加固我东北边陲安全，经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亲自批示，中共中央于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签发了《关于建立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批示》的中发（68）98号文件。其战略构想是：屯垦戍边，在沈阳军区的指挥下，执行战役火力侦察，于黑河、佳木斯、牡丹江各战役要点、杀伤迟滞敌有生力量、配合野战军战役行动。实施全民备战，歼灭入侵者。” 全场都静了下来，只听着骆驼一个人在滔滔不绝的说！ “听明白了吗？” 背诵完毕，骆驼问刘主任。 没等刘副主任说话，公安局的那位高副局长便插嘴： “甭管文件里怎么说，你们怎么也算不上是正规部队！看你们这些散兵游勇的样子，连个领章帽徽都没有！哪儿有这样的兵？顶多算是民兵！” 骆驼转向高副局长。 “高局长，您不是当过志愿军吗？” “是啊！怎么啦？” “当年您赴朝作战，保家卫国抗击美国侵略者的时候，您是不是也没佩戴解放军的领章和帽徽啊？难道那时候，你就不是我们国家的军队了？就不是人民子弟兵了吗？” 几句话，把高副局长怼到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骆驼此刻觉得自己的脑子特别清楚，当初在监管班听到的老书记和陈校长的对话，好像一句不拉的全都想了起来。 骆驼见高副局长沉下了脸，而旁边的刘副主任投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骆驼接着说：“您现在，倒是戴着领章帽徽呢……” 骆驼故意不再往下说，孰是孰非，让他自己琢磨去！ 这时，楼里传出几个人的叫喊声。 “我们在这儿呢！” “快来救我们啊！” “不许喊！” “救命！” 院子里的人群又一次骚动起来，冲向了战士们守住的楼门。 刘副主任对着骆驼吼叫：“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屁孩还搁这儿给我们上上课了！” “高局长，让你的人上去！看他们谁还敢暴力抗法！” 这次高副局长没有动。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战士们要拼命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冲进来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兵团战士。 战士们个个怒目圆睁摩拳擦掌，大声命令院子里骚乱的人！ “全部蹲下！放下武器！” 一名武装战士直接走到刘副主任和高副局长面前，用手中的半自动步枪指着他们命令。 “你们，给我蹲下！” 面对战士们冒火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两位领导无奈的蹲了下来，口中不断的嘟囔，立刻要见兵团领导。 带队的年轻现役军官对二人冷笑。 “凭你们？有什么资格见我们兵团首长？别说你们了，就是省里第一把手来，也得看我们首长愿不愿意见他！” 回过头去面对警察们：“把你们枪都枪口冲下！没受过训练怎么用枪吗？” 二十几个警察，赶紧都把枪口指向地面。 年轻军官高声对所有人宣布： “我们兵团的一号首长，就是现任的省军区的司令员、兼省革委会副主任！” “首长命令，你们市革委会和市公安局，要全力配合兵团保卫部，协同警通连，即刻抓捕抢劫军用物资、冲击军事重地的现行反革命团伙，严厉打击破坏社会秩序的反革命犯罪行为！” 全场都静静地听着宣读命令，没有任何喧哗，就连刘副主任和高局长都呆住了，不再言语。 见刘副主任和高副局长狼狈的蹲在那儿，持枪的警察们也神色慌乱的挤到一起无所适从，这个场面让骆驼感到非常的滑稽！ 骆驼想了想，走过去用膝盖碰了碰高副局长，提醒道：“让你们公安局配合呢，你还发什么愣啊，还不快点儿起来！” 高副局长抬头看了骆驼一眼，又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年轻的军官，缓缓地站了起来，咽了口唾沫，然后对警察们发出命令： “全体公安干警，听我指挥！大家配合部队，立刻拘捕这些冲击军事重地的反革命分子！” 然后，亲手打开了指导员和小杨的手铐。 院子里黑压压蹲着的那群闹事儿的，现在都鸦雀无声了。 有人悄悄的往院门口挪，被守卫的战士拦了回来。 “看来今天来的人不少啊！省得我们一个一个的去找了！” “砰！” 一声枪响，大家扭头一看，一个二十几岁穿呢子大衣的年轻人从墙头上翻落下来，捂着流血的腿大声呻吟。 “想跑？” 两个战士上前把他拎了回来扔在地上。 “我宣布司令部命令，从现在开始，全市紧急戒严，全力打击和抓捕漏网的反革命犯罪分子，严厉整顿社会秩序，保障抓革命促生产工作的顺利进行！保护国家财产！保卫革命的胜利果实！” “兵团直属警卫连通讯连，全员配发武器弹药，执行戒严命令！命令二师，调集两个武装营，随时待命！” 那一百多口子都是自己闯进来的，此刻只好乖乖地蹲在地上，由公安民警和警通连战士一一登记造册。 屋内突然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不敢啦！服啦！我再也不敢啦！妈呀！祖宗！” 那个刘副主任，侧耳仔细听了听，然后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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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6 16:46:56
发表于 2022-6-6 16:5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