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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与“顽主”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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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 13:06: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炮儿”与“顽主”的情结
冯绪杰

   电影《老炮儿》触动了很多六十岁以上的老北京人的历史回忆。现在不少人认为:老炮儿是红卫兵的延续,其实两者根本不搭界。作者王山撰写的小说《天伤》《天祭》《天爵》《天罡》描述了带有历史痕迹的那段故事。红卫兵初期的成员大多是一些高官贵胄子弟,而老炮儿们(又称顽主)是生活在社会底层平民的子弟,他们双方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来历和社会背景,是尖锐对立的两个阶层。
  
   "文革"初期“谭某人”的血统论甚嚣尘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红卫兵抄家、批斗、破四旧、草菅人命,连带着围打他们眼中的“流氓”。公检法瘫痪了,他们无所顾忌,比当年的义和团更有甚之。当他们的父辈们受运动冲击后,他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开始了玩世不恭,身着黄呢子军大氅,足登将校靴,头戴羊剪绒帽,骑着锰钢自行车,成群结队的呼啸于街头巷尾、大院之间,聚集于北京的主要街道和“老莫”,在“什刹海冰场”打架斗殴“拍婆子”,自称“老兵儿”与胡同串子组成的“顽主们”茬架,来发泄他们的不满。从红卫兵闯将沦落到“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么大的反差,气难平。想落草为寇又没那么大的胆子,只能拿社会“撒筏子”。他们游离于“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在“上山下乡运动”中稍一点缀,便回归自我的世界,所受的眷顾非草根可比。草根们“既不归飞禽,也不属走兽”,所受到的不公平他们实难感受的到。


   "文革"是老炮儿或顽主的产生的根源。老北京人奉行顺民文化,百姓怕官、怕事,喜欢向“皇权”匍匐,一句“圣旨”就让他们诚惶诚恐,搞定他们不难。文革兴起,政权瘫痪,整个社会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那时各个政府军队大院的红卫兵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资源,可以无法无天,而生活在胡同里的北京的草民们却突然发现自己没人管了,任何形式的“组织”都可以向咱发号施令,满眼里看到的是“鸡鸭鹅狗都可以反抗官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自己管自己、自己救自己。一些强横有力的胡同少年奋身而起,从对抗大院红卫兵开始,逐步建立起自己的秩序和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最基本的出发点就是不信任任何说教和“组织”,他们的文化基础是信奉无政府主义。“顽主”不等同于流氓,不务正业也许有,但未必不学无术。那种精神状态和生存状态,跟家庭出身有必然关系。大杂院生长的孩子们,从小没有对老街坊存有“阶级概念”的亲疏远近,有的只是“远亲不如近邻”的亲切。“血统论”的横行击碎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梦想,特殊的年代造就出了特殊的人群. 而“顽主”应该是在那特殊的年代,无政府主义泛滥而繁衍出的一种特殊群体,这个群体的人员的社会构成复杂,大多感受世态炎凉的恐惧,造成玩世不恭习性,加之媒体的渲染,个个都心怀“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劲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决问题喜欢诉之于武力,争强好胜。当时的黑话叫"拔份儿",在一一次的“茬架、抢军装,飞军帽”的方式嘲弄那些自以为是的老红卫兵们,在以命相搏的血腥殴斗中,争夺的只是自己的社会尊严。几十年过去了,电影中的“六爷”依然不信任组织,摊上事儿宁可自己搏命而坚决不肯报警就是“不信任”的延续。这也是或称“市井文化”的引申,这种“市井文化”的基本特征是:认礼、认理、认命!强调很多事情“不是钱的事儿”,先礼而后理,两者皆不通,最后赌命。同样是一种无政府主义价值观,因为他们抱定的最终解决方案不是政府、不是法律,而是自己的性命,用生命去做最后的证明。他们需要钱,但拒绝承认钱能够作为一切交换的等价物,甚至认为金钱是追求礼和理的障碍,扭曲了生活乃至生命的基本价值。文革十年把中国几千年传统的“世界观、道德观、价值观”破坏的无以复加,倾全民之力百年也无法恢复。诗人海涅说:“我种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北京城自古以来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传言南城狠,北城恶,单位附近到现在还流传着“穷德胜门,恶果子市,不开眼的西绦胡同”的调侃。人们的关系以地域和血缘的远近分亲疏,胡同东口的孩子们和西口的打架,若遇到其他胡同的来“拔份儿”则一致对外。“玩主”讲究“戳”哪儿“震”哪儿,收几个“佛爷”罩着他们来供养自己,形成“古惑仔”式的小团体,在自己的地盘里混迹,大多不和另外的地盘儿发生纠纷。顽主一般会照顾左邻右舍,见到大爷大妈极尽礼数,小嘴儿甜着呢。要是有人欺负老街坊,他们会用“好汉护三邻”的方式去好勇斗狠。《天字系列》小说里的周奉天(当年名震京城的“小混蛋”)似乎就是典型的代表。


   所谓“认礼”是老北京人从小耳濡目染的,“极尽礼数”是对人尊重的具体体现,张嘴“您”闭嘴“请”,童叟无欺,即便讨厌对方,“面儿”上也要过得去。“认理”就是要按规矩办,所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理”,即便市井流氓也要守规矩,“盗亦有道”不是白说的,据说“佛爷”出货有三天不动的规矩,“茬架”也信奉“刀子?板儿带?口里?口外?”的规矩。顽主被人评价:行侠仗义加流氓地痞。奇特吗?“认理”必须共同遵守,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一码归一码,主次分明。而“认命”却有些悲壮。讲礼的时候你不听,那叫“给你脸你不要脸”,讲理的时候胡搅蛮缠,那叫“甭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你个教训算爷们儿白活。以命相搏是“三认”的最高阶段。“小混蛋”以及他代表的“群架、帮派、血统、义气”构成的江湖传说不断被渲染。知情人说:小混蛋“从小就人缘好,嘴甜,从没为家里的事和邻里打架,都是帮朋友打完架,回来再被父亲一顿揍”。他的死,既是大院红卫兵与市井顽主两个不同阶层带有时代特征的碰撞结果,也是“认命”的悲剧。


   “大院儿”子弟的红卫兵们自持血统高贵,从小锦衣玉食,眼高于顶,“朝廷”里手眼通天,“奉旨造反”极尽“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之能是,充当祸乱天下的马前卒。六六年的“红八月”使“打砸抢”登峰造极,红卫兵与方方面面及草根群体结下了很深的樑子。六七年夏天,声名显赫的红卫兵运动遭到了最高权力中心的愚弄、压制,甚至镇压后陷入低潮而偃旗息鼓。从这时起,他们中的很多人,经常聚集在一起,像没头的苍蝇,发泄愤怒,传播各种消息,经日不散。而经过“流血八月”的残酷打击的顽主们,则休养生息并开始复苏。他们基本上以地域为界,以有”名望的顽主”为核心,自发组成后一个个“码头”,聚集力量与已经衰落的“老兵儿”们和“被砸烂的秩序”进行对抗。


   作家王朔写了一本小说《顽主》, 使“顽主”这个词汇第一次以名词形式跃于纸上,而后《梦开始的地方》《血色浪漫》《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等文学作品都描写当年“顽主”的故事。这些故事告诉我们:“顽主”,绝不等同于流氓,但又把那些曾经的红卫兵划入“顽主的行列”。奇怪的是:这些所谓的“红卫兵顽主们”与草根“顽主"们的命运大相径庭,前者有“离开了战友来到了这间牢房,已经是七十五天”的悲壮,悲壮后运用家庭关系和广泛的官场人脉去参军,入学,很多人几十年后在政界、军界、商界呼风唤雨,而草根“顽主”们没有背景的眷顾,“新疆茫茫戈壁”曾是他们“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之地,如今他们早已年老力衰,像“六爷”一样,躲在低檐下靠回忆过日子,喋喋不休的向下一代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和早已虚无缥缈“江湖规矩”,“造化弄人”说的就是他们。社会的不公平,造成他们是两股道跑的车。“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比血统论更加现实,历史总是青睐“有背景的强者”,就像当年伪命题般的疑问句:是英雄创造了历史?还是奴隶创造了历史?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而“顽主”们生存之道在于打道德与法律之间的擦边球,有点像梁山好汉“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明白“反皇帝后果的严重性”,正像如今当过教师又做商人的罗永浩观点:“黑白两道你总要靠一头,否则怎么生活?”。


    其实有些“老炮儿”是“顽主”的身份转换。先“顽主”后“老炮儿”。“老炮儿”泛指上不了学、不能工作,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社会青年。他们从小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耳濡目染父母艰辛的赡养一家老幼,感受大杂院邻里间相互的关爱,院里树上的枣熟了也要全院儿分食,你吃我一块烙饼,我来你一碗面条,亲如一家,其乐融融。指望社会改变命运无果后,便自暴自弃的游走于“江湖”。“老炮儿”们崇尚江湖义气,洞察世态炎凉,少有“没毛大虫牛二”的欺行霸市,具有“藐视权贵”混不吝的特色,“六爷”敢扇城管的耳光就是见证。他们也有“二进宫、三进宫”的经历,也具有时代的开拓精神,并充当了市场经济初期的体验者。他们能言善侃,仿佛都具备“经天纬地之才”,引起周边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年人的青睐,用他们身上固有的“江湖习气”,向下一代灌输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生存之道。年轻人与生俱来的英雄情结贯穿在历朝历代,老北京的孩子们也不例外。“老炮儿”和“顽主”是一种社会现象,他们既有“某些黑社会的痕迹”又有痛恨和对抗“跋扈衙内”的不屈不挠勇气,电影中的“六爷”就是典型的代表。当我们面临“不怕黑社会,就怕社会黑”时,“老炮儿”们就显得有些弥足珍贵了,也许在今天的社会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我在脑海里设想一个场景,京城某胡同的一个卤煮店儿:两个曾经相熟的老炮儿相遇,互相对望了有五六分钟后,同时伸出了右手的二拇指点指着对方,并说出了同样的话语“哈哈!你丫还活着呀?”。
                                                                                                   201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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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 19:36:54 | 显示全部楼层
    深刻、独到、精准。文革初期学生尤其是中学生更尤其是北京中学生各色人等正是这样,其他省市没有也不可能出现。至今仍有人称大院出来的有“贵族气质”,也对。一次师部开会,某师长诉苦道:我抽屉里堆满了家长来信,让照顾孩子。得讲阶级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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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 20:29: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多少故事,
回眸调侃曾经。
其实都是顽主,
潇洒青春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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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 21: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最早起来造反的老红卫兵派,是大院儿红色贵族,退出舞台后出现了天派和地派,后来有了“四·三派”和“四·四派”,大联合以后被上山下乡。
    老炮儿,早先为北京俚语,意指在局子里时常进进出出的胡同串子,广东人称之古惑仔,年轻时是王朔笔下的顽主,年长时是冯小刚演绎的老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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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 22:3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爱听北京人损人的话,没一个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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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1 23:26:49 | 显示全部楼层
石予民 发表于 2020-6-1 19:36
深刻、独到、精准。文革初期学生尤其是中学生更尤其是北京中学生各色人等正是这样,其他省市没有也不可 ...

北京的人文特色经过近四十年的演变已经荡然无存,老北京人已经是一小撮。前几天孩子与我闲聊,说起他看了一个老北京俚语的测试,他居然多一半没听过,我无语,是社会的发展还是没落,我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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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1 23:3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颜逸卿 发表于 2020-6-1 21:25
最早起来造反的老红卫兵派,是大院儿红色贵族,退出舞台后出现了天派和地派,后来有了“四·三派”和“ ...

颜兄:其实北京所谓的老炮儿与文革时的“四三派”“四四派”关联不不大,老炮儿文革前就存在,它有一定的江湖规矩,很多六三年六五年去黑龙江农场就有不少此类人,属于社会青年类别,他们其中有不少与我相熟,后来拜返城风陆续回了北京,说起上山下乡运动,他们比我革命多了,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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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1 23: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博览 发表于 2020-6-1 20:29
人生多少故事,
回眸调侃曾经。
其实都是顽主,

张博览兄大才,小可佩服!谢谢您对咱拙文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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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1 23:3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石予民 发表于 2020-6-1 19:36
深刻、独到、精准。文革初期学生尤其是中学生更尤其是北京中学生各色人等正是这样,其他省市没有也不可 ...

石大哥对小苍关爱有加!有暇时当面聆听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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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1 23:43:18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土豆 发表于 2020-6-1 22:30
爱听北京人损人的话,没一个脏字!

窦教授兄几十年来差不多已经被北京人同化。小苍脑子里经常堆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对老北京的传承和社会点滴还是记忆犹新,这几年写了不少老北京系列的文字,还是那句话:不为示人只为慰己。借贵方一块宝地抒发情感与记忆,这里的朋友们平和大度,令人钦佩。借不能出家门的时日,将陆续刊载陋文,在这儿咱先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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