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47—49）生命的沉思

颜逸卿

灯下心痕（47）

生命如酒

  我虽非酒徒，却也好酒——狂饮海喝过，亦细斟慢呷过。有时想，其实生命也如酒，人又何妨活得像酒一样呢？

  年轻时我喜欢是一缸酒香扑鼻的烈酒，清亮透明，度高质真，一如土法家酿的高粱酒、包谷烧之类；固然算不上什么名牌佳制，却绝无假冒伪劣之虞。喝下去就让人血液通畅，心跳加速，敢把平时不敢讲的话统统讲出来，也敢把最想的歌统统唱出来。自然有时也难免会被讥为爱冲动，易发怒，但我还是不愿意像一截老树疙瘩那样，即使放在火里，也只冒烟而不燃烧；我愿意稍遇火星便呼啦作响，无论在哪里，都升腾起一片蓝得像青春一样明媚的火焰。

  中年时我也许是一坛浓浓的药酒，里面常年浸泡的不只是当归、人参、枸杞、大枣、黄芪等种种药材，也有奋斗和灰心、进取和消沉、成功和失败、幸福和磨难、酸甜苦辣麻，让人啜一口就能尝到生活的滋味。那样的酒，即可祭祀天地、告慰祖先，也可供奉父母、教养后人；以之交友，则能款待同道、以心换心；以之强身，则可怯风驱寒、医治伤痛。最适合在子夜，精疲力尽的睡前抿一口，一任那温热的酒力，慢慢地从嘴到喉、到心，又从心到手指足尖，逐渐扩展到全身。

  老来我愿意是一瓶经过多年“窖藏”的好酒，不一定是茅台，五粮液，也不一定是轩尼诗、XO、人头马之类，但它一定是在酒窖里经过了长年的“发酵”，而变得醇和、厚重的老酒。它的烈度、糖度或许降低了，但它早已在沉思中经过了一番自我完善，浅酌一口，就能感到它浓而不烈的醇香，悠远自然的回味。它不会让你晕晕倒倒地醉去，而只会让你感到周身发热，因为那是用整个人生酿成的琼浆玉液，它给你的全然是生命的滋养和热力，是一种让人平和地抵达生命最深层次的温暖。

  生命如酒。如酒生命。

（原载于《华夏酒报》1997年3月21日）   

颜逸卿

灯下心痕（48）

生命中的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我喜欢徐志摩这首《偶然》。少年时迷醉于其文字的优雅美丽，迷醉于这诗境的潇洒和飘逸。
  现在再读却觉出另一番滋味：人生在飘忽不定中，有着几许不可期待的无奈。我们的生活多半不能够按照预定好的蓝图来循环。
  生命中大多数时光，就是在与各种机缘的碰撞中悄然滑过。也可以说，人的一生都是在人与人、事与事的偶然相遇中度过。这些偶然看似无序，细小，也许会很快消失，转瞬间失去了踪影。然而在不经意间却往往已经留下了某些因子，以至成为日后生根发芽的媒体。
  中国人将无法解释的偶然归于“缘”，而西方人则称之为“宿命”。我以为还是称为“生命中的偶然”最贴切。偶然，它只是个生命的契机，而它演变什么结果，要不要让那次偶然烙入生命轨迹，就看个人的判断和抉择了。人生的机遇中充满了多种偶然的魔方，它可以成为改变人一生的转折点，也会变成失去一切的因由。它像一个在人世间游荡的精灵，只有智慧火花与它碰撞，才能够闪耀出炫目的光彩。
  多次联结在一起的偶然是必然。说法虽俗，却真。

（原载于《长沙晚报》1995年5月28日）   

颜逸卿

灯下心痕（49）

生命的沉思

　　记得许久以前，曾对自己这样说：“我能来到世间，似乎只是一种偶然。”在经历了一些人世沧桑和学海沉浮后，的确有这样的感叹：生命本就是一种偶然，我们没有权利去这样选择我们的出身、容貌，我们也没有资格去指责父母没有给我们以金钱和地位。只是既来到世间，我们就必须为了能谱写一首属于自己的人生之曲，为了能替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满意的句号而不懈地追求生命的希望。
　　一个微弱的生命来到世间，继承了他父母的血统的精神，在母体中获得的能量和动力，支撑生命的最初希望。基于一切对生命的期待，生命的希望，在父亲的训斥中在母亲的呵护下渐渐成长；播撒于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灌输于充满幻想、渴望新奇的少年岁月，展现于青春勃发、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而追求一种激昂、绚烂、洒脱，寻求心灵的自由和灵魂的高尚，则是希望的最深刻内涵。基于这种诠释，我们对生命也必须有一个更完整、更深刻的认识和感悟。
　　人活着，首先必须得拥有健全的肢体和健康的灵魂，为了心灵的自由和人格的完美，我们必须去拥有和吸收什么。为了无愧于江河山川，无愧于渺茫祖先，更为了无愧于伟大时代，我们同样期待去奉献，期待把自己朴素的爱和真挚的情倾注于他人，以求得无悔的人生，这该是生命的本质吧。
　　我想，人生就像一个圆，似乎没有起点和终点，因为人生的每一个足迹都是新的起点，而且并不是出于对死神的恐惧。我又否定了终点，我只想说，在活着的时候，我们应只求不懈地追求与奉献，而不必担心死神何时会赐给我们一个吻。即使是在弥留于世的瞬间，我们思索的也应该是这份追求与奉献的递延和承接。究竟怎样去获得更完美的人生和更自由的死亡，是对有些人人格的美化，灵魂的超脱，也是对人们生前罪愆的宽恕，心灵的洗礼。所以，如果我们以一种坦然、超脱、平和的目光来看待死亡的话，我们会领悟到死的真实性的伟大性，而减少那些可怜的恐惧感。同样在我们有生之年，会有更丰硕的收获以及心灵的坦荡，在人生旅途中走得更潇洒些，更坚定些。
　　总之，生命它本身不是根本，不是本质的东西，正所谓人们不应该仅仅为了能够活着而活着。生命只是一种载体，或者说是一种功能，依着生命的承载，我们必须给自己无怨无愧的人生，留给别人以温暖和友谊，留给世界以温馨的爱。所以我们不应该去做社会的寄生虫，历史的垃圾料，而应坚定地寻找自己的人生坐标和生命价值。在漫漫旅途中踏出一条坚实的人生之路，唱一首激昂澎湃的人生之歌。
　　我们不求留名于青史，只求心灵的无憾；不求轰轰烈烈，只求人生的丰富和充实。

（原载于《北极光》1999年第5期）   

刘宝华

颜逸卿 发表于 2019-6-22 23:16
灯下心痕（49）
生命的沉思

    我特别喜欢颜兄文章中的两段话：
    人活着，首先必须得拥有健全的肢体和健康的灵魂，为了心灵的自由和人格的完美，我们必须去拥有和吸收什么。为了无愧于江河山川，无愧于渺茫祖先，更为了无愧于伟大时代，我们同样期待去奉献，期待把自己朴素的爱和真挚的情倾注于他人，以求得无悔的人生，这该是生命的本质吧。
    生命只是一种载体，或者说是一种功能，依着生命的承载，我们必须给自己无怨无愧的人生，留给别人以温暖和友谊，留给世界以温馨的爱。

涓涓

“我们不求留名于青史，只求心灵的无憾；不求轰轰烈烈，只求人生的丰富和充实。”
对于普通人来说，留名青史太遥远，轰轰烈烈也挺难。能无憾不太容易。尽量活得充实点吧。

颜逸卿

刘宝华 发表于 2019-6-24 08:46
我特别喜欢颜兄文章中的两段话：
    人活着，首先必须得拥有健全的肢体和健康的灵魂，为了心灵的自 ...

    刘兄美言鼓励，在下汗颜连连。因为20年前的文章，经不起时间的检验，留下了一些败笔——华丽的辞藻、正确的废话。

颜逸卿

涓涓 发表于 2019-6-24 09:07
“我们不求留名于青史，只求心灵的无憾；不求轰轰烈烈，只求人生的丰富和充实。”
对于普通人来说，留名青 ...

    涓涓老师说得没错！当年行文使劲太大，如今再读很不得劲。    因为原文照发，故而不宜改动。权当立面镜子，常照以明得失。

涓涓

颜逸卿 发表于 2019-6-24 21:50
涓涓老师说得没错！当年行文使劲太大，如今再读很不得劲。    因为原文照发，故而不宜改动。权当立面 ...

这里说的普通人，是指我自己和跟我一样的人，可不包括您哦！在我心里，您可不是普通人呢！
是我表述不清，您可不必改动。

颜逸卿

涓涓 发表于 2019-6-24 22:35
这里说的普通人，是指我自己和跟我一样的人，可不包括您哦！在我心里，您可不是普通人呢！
是我表述不清 ...

    这么多年来，俺一直讲究——以平常心写平常事，作者读者都是普通人呀。

黄成兴

喜欢这一组生命之赋。人在各个阶段会有不同对生命的认知与诠释。颜老师文中词朴意远，我想平凡是你对生命最好的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