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今天早晨从家园中看到宋宝安写的一篇优美的散文《成虫生翅》,勾起我许多儿时的回忆。我没有小宋那么深厚的文学功底,只能想到哪写到哪,权当狗尾续貂。 我家住在一个类似北京的四合院,共住五户人家。西厢房住着郭奶奶,一个女儿在太原上大学,寒暑假回津,平时只她一人。东厢房住着我家和赵叔叔一家。我家人口最多:爸爸妈妈姐姐我和两个弟弟。赵叔叔在邯郸铁路局工作常驻外地,赵婶在中天电机厂当干部,只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儿子,在幼儿园整托只有星期日回家。 北房住两家:张奶奶、张爷爷是清朝的遗老,没有孩子过继了一个女儿,在天津上大学,我喊她玉竹姑姑。张奶奶家十分神秘,谁也没进去过,后来她让我帮她买铅笔,才有机会进去。一进去就感觉和别人家不一样,条案上供奉着祖宗的牌位,一排排的线装老书,张爷爷整天捧着书看,从来不说话。一个黄橙橙的大铜床,床上罩着整个的布幔,象个小屋。文革时她家挨抄了,真想不到一间二十平方的房子能放那么多的东西,一箱箱铮光瓦亮的瓷器、锡器、银器,都是成套的,还有裘皮大衣,清朝的官服、宫灯和铜香炉等等,就连手腕上戴的翡翠手镯都被强行摘走。字画就堆在院子里烧,张奶奶被逼拿着一根小棍翻着没烧透的纸张,一边烧一边哭,她指着一张画对我说:这张画是用舌头画的呀,我当时特别惊奇,舌头怎么能画画呢?现在想想这些烧掉的字画不定得值多少钱呢? 北房还住着崔爷爷崔奶奶一家。崔爷爷叫崔骏声是天津师范学院中文系主任,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她家门上挂着一个“光荣烈属”的搪瓷牌,小儿子在郑州上大学,平时只有老两口。我们院子里实际上特别清静,大人们互相之间称呼先生太太,直到文革才改称呼。 夏天的晚上,吃过晚饭洗完澡,大家都坐在院子里乘凉,蟋蟀深一声浅一声的唱着,崔爷爷搬出一把大藤椅,拿着大蒲扇,开始给我们讲故事,我们拿着小板凳围坐在一边,妈妈在窗根下洗我们换下来的衣服。崔爷爷真是一肚子的学问,一肚子的故事, 他给我们讲《窦娥冤》、《杨乃武和小白菜》、讲聊斋里的《促织》、《黄粱美梦》、《小青》等等,在我小小的头脑中觉得狐狸是一种特别善良的动物。在没有月亮的晚上,崔爷爷指着满天的星斗给我们讲银河系,讲天狼星的故事,教我们认识北斗星、北极星。我问他:谁给您讲的这么多好听的故事?崔爷爷说:等你上学了,认字了可以自己看书,书里有很多好看的故事。我特别期盼自己能快点上学,快点认字,能看自己喜欢看的书,读自己喜欢的故事。 崔奶奶比崔爷爷 大三岁,农村兴娶大媳妇,好早点帮家里干活。崔奶奶是一个纯粹的农村老太太,三寸金莲的小脚,穿偏襟嘎嗒袢蓝褂子,头后盘着小卷儿。 我特别爱看崔奶奶梳头,先把头发拢好,然后拿出一个小碗,碗里泡着粘刨花,她用一把软毛小刷子沾着粘刨花的水往头上刷,头上顿时光光亮亮的,然后用一段黑头绳把头发绑好盘在脑后,罩上一个小黑丝网用卡子别好,梳完头整个人显得特别干净利落。 崔奶奶也会讲故事,讲得都是农村里的奇闻怪事。她讲她结婚那天坐在花轿上顺着河边走,忽然电闪雷鸣,就看见天上下来一条龙到河里吸水。她讲得活灵活现,不由得你不信。她还告诉我们掏鸟窝时嘴里要咬上点东西,他们村一个后生掏鸟窝时半张着嘴,一条长虫(蛇)刺溜一下钻进嘴里,一半还留在外边,蛇身上长着倒刺不能往外拽,赶紧套车往城里赶,结果也没能救过来。她还讲农村有压不虎子(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应该怎么写),压在人身上,你什么都明白,就是动不了。我问压不虎子长什么样?“那谁见过”。我在北大荒时还真体验过一回,心里什么都明白,手脚却不能动,嘴里也发不出声音。崔奶奶还有许多好笑的故事,写得太长了,不写了。 赵叔叔家的儿子叫赵和平,在幼儿园整托。星期六的下午一辆带篷子的小三轮把他送回来,星期一的早晨再把他接走。我特别羡慕他能坐这么漂亮的三轮车去幼儿园,他却不愿意去,羡慕我能在家自由自在。 由于我们同龄,星期日一整天他都粘着我,拿出他所有好玩的玩具,好看的图书,生怕我回家不和他玩,妈妈喊我回家吃饭,都要定好时间回来。文革时和平在社会上闹腾得挺厉害,但对我却有求必应,什么样的违禁书都能帮我搞到,托他的福,停课闹革命时我能看到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 宋宝安在文章里写的许多游戏我也都做过。晚上捉迷藏,我们叫“藏蒙个”,踢罐电报,骑马砸骆驼,撞拐,编花篮等等。那时马路上特别清静,别说汽车就连自行车都很少,马路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堂。夏天我也粘过蜻蜓,但是我们是用胶粘。如果下午粘蜻蜓,上午就要把胶熬好,用一个破罐头盒放上胶快儿加点水慢慢熬,有点像现在做拔丝山药时熬白糖,用筷子一粘糖珠儿连成串就行了。胶太稀粘不住,胶太粘容易把蜻蜓的翅膀粘坏,造成品相不好。男孩子负责粘,我负责拿胶罐,另外粘下来的蜻蜓由我保管,把蜻蜓轻轻的从竹竿上拿下来,擦干净翅膀上的胶,双翅和在一起,夹在我的指缝间。那时蜻蜓的种类特别多:红尾巴的叫红辣椒,全身黑的叫黑老婆儿,还有大老青、花狸豹、轱辘钱,各色小鬼儿,现在许多种类都绝迹了。回来分赃时,我能分到一只大的和一只小的,剩下没人要的蜻蜓,把尾巴剪下一小段,插上一根火柴,一划火柴蜻蜓带着火焰飞上天空,我们管它叫“喷气式飞机”现在想想挺残忍的。 我还喜欢一种叫“树牛儿”的昆虫,黑亮的壳上带着小白点,两个长长弯弯的须子长在头顶上,象戏台上穆桂英头上摇晃的翎子。树牛现在也看不见了。 小时候父亲在工商联工作,单位经常发票,姐姐已经上学,弟弟还小,所以每次都是带我去,单弦、相声、大鼓,京戏、评戏、河北梆子经常看,那时小什么都看不懂,只喜欢舞台上漂亮的服装。父亲走路迈着八字步,领着我的手我也迈着八字步,一次被姐姐看到,姐姐说:“大八字领着一个小八字,以后上学同学都得笑话你。”怎么办呢?姐姐说以后每天走路你都要走便道牙子。八字脚走路的毛病终于被姐姐扳过来了。 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太啰嗦了,就到这吧。 吴淑英 2013、8、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