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事 邢军
我的父亲邢登科,是一名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四川凉山剿匪的勇敢军人,迎来和平的曙光后,1958年5月,父亲带着简单的行李和预一师1480多名官兵抵达延兴,参加史无前例的“北大荒”开发建设。没有住处,他们就地取材搭“马架子”,这种马架子冬天没有炕,人都穿着棉衣棉裤,戴着棉帽子睡觉,晚上还时常被冻醒。春天开化时,马架子里面成了泥塘。下雨天就更麻烦了,外面大下,里面小下,条件无比艰苦。不久,父亲就被调到萝北县工业局,历任肇兴酒厂厂长、机械厂厂长、农机厂党支部书记、造纸厂厂长等职务。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父亲总是从事着筹建工厂,组织生产,实现盈利后,又会被调到另一个厂子开展工作。1964年,父亲被调到名山农场任供销科长。这是个管理生产生活物资的实权部门,父亲知道责任重大,总是满腔热情地履职尽责。他既当科长也当业务员,经常外出跑采购,不停地进货送货,装车卸车,农忙时还要加班加点,即便如此,我从没有听他叫过苦、说过累。
父亲邢登科
1969年,父亲被调到十二团七连任连长。连队是个小社会,连长既要管生产、管生活,就连介绍对象都要找连长。来到七连后,父亲带领职工群众开垦荒地,植树造林,修造房舍,发展养殖,搞活副业。在三年多的连长岗位上,他没有农忙和农闲之分,也没有休息日和工作日之别。每天早晨起来不是跑地号、看庄稼,就是去工地、场院、畜牧排,或是去食堂看看伙食好不好,有时还给知青做病号饭,亲自上手炒鸡块。劳累一天的父亲,常常很晚才回家,还要照顾我患病的母亲,给我和弟弟洗澡、洗衣服。我非常清晰的记得,父亲作为一个大男人,竟然会给我梳辫子。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心里既有大家又有小家,一心苦干为民的基层领导干部。
邢登科(前排中间)与七连机务学习班学员合影
1972年秋,父亲调到团部生产股任副股长,主管畜牧业。上任之初,父亲就号召全团养猪、养羊。一个家庭一年能出栏五六头肥猪,一头能卖100多元,到年底能给孩子买新衣服、买书本文具、买年货,这对老百姓的孩子来说,该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当年团里饲养肉牛,主要是供出口,要派人押车运到广州。记得有一年的冬天,父亲带领五个人冒着零下30多度的严寒,徒步三天赶着牛群前往鹤岗火车站。车站给调配一节闷罐、一节平板车,父亲率先上了没有任何遮拦的平板车。为了御寒,就只能多穿衣服,有毛衣毛裤、棉袄棉裤、军大衣、口罩围脖、棉手套、皮帽子、袜子毛袜子毡袜子、棉靰鞡。即便武装成这样也不觉得一丝的暖和,父亲他们不敢坐下来休息,只有站着不停地跺脚晃荡,借此暖和一下快要冻僵的身体,一路上遭罪的滋味简直就是“残酷”。
1976年,农场再次掀起开荒拓土的热潮,父亲已经快50岁的人了,再次奉命披挂上阵,带领开荒队员奋战在莲花泡一线,和队员们一起睡帐篷、啃干粮、喝泡子水,忍受着蚊虫叮咬,边排水、边开荒、边修路、边建居民点。经过艰苦努力,1977年,三个连队相继建成,农场的耕地面积扩大,父亲因贡献突出受到表彰。随后父亲调任农场物资科长,凭着他多年工作上心,管理细心的风格,在物资采购、存储和销售等环节做到了细致入微,账实相符,账物相符,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为农场的物资流通,保障群众生产生活需要做出了重要贡献。1981年初,父亲被农场党委调离物资科,安排到办公室当主任。面对新部门、新岗位、新业务,父亲依然努力工作。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严于律己,吃苦耐劳的机关干部。 邢登科(左二)参加新建点开荒
1984年,已经55岁的父亲,在为党的革命建设事业奋斗了近40年后,按照上级的规定,离开了他挚爱的工作岗位。退休后的父亲依然闲不住,养过土鳖虫、水貂、蛋鸡、肥猪。在他离休一年多以后的1986年,最令他开心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外孙女、孙女、外孙子相继出生,有了三个可爱的小宝贝,父亲就像换了一个人,尘封在内心多年的“舔犊之情”释放了出来,当他面对娇嫩的小生命时,能看出他那份对孙辈的喜悦和爱怜,我们家的日子平淡而又祥和。但天有不测风云,1997年9月,父亲总感觉身体不适,经过医院诊断确诊为胆管癌,当时我如五雷轰顶,就像天塌了一样的恐惧和无助。手术后的一段时间,父亲身体恢复的挺快,虽然干不了什么家务活,但经常去老干部活动室看书看报,说话聊天,这样的情形让我心里踏实了许多。1998年6月,父亲因病情加重,又一次住进医院,进行了第二次手术,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到了8月份,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了,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我痛苦地感觉到父亲的时日不多了,就特意请假回家陪护父亲,陪他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在一个安静的下午,我坐在父亲的床边,对他说:“您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父亲吃力地对我说:“我的丧事一切从简,不要大操大办,你们也不要披麻戴孝,我革命了一辈子,不信任何封建迷信,就相信党。把我的骨灰撒掉,不留坟墓。”我含泪记下父亲的嘱托。1998年9月8日早晨6点多,我亲爱的父亲,生命走到了尽头,带着对亲人的无限眷恋与不舍,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69周岁。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与病魔顽强搏斗,视死如归的老人。
父亲的荣誉勋章
父亲的抗美援朝军功章
送走了父亲,打开他留存了几十年的一个旧皮箱,那里面珍藏着他一生的荣誉。有解放奖章、抗美援朝纪念章、北大荒功勋章、军功章等,这就是父亲留下的全部遗产。父亲辛苦劳碌了一生,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分钱财,但留下的精神财富让我们受用终生。父亲出身贫寒,少年的苦难,青年的求索,中年的奋斗,老年的牵挂,构成了他平凡朴实的一生。少年时的父亲是只船,漂泊在动乱的岁月里,经历过一次次的激荡与磨难;青年时的父亲是团火,参加革命,南征北战,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敢于勇往直前;中年时的父亲是头牛,勤奋工作,任劳任怨,他最大的追求,就是为开发建设北大荒做贡献;老年时的父亲是座山,不管儿孙走到哪里,他都是我们的精神依托,心灵的港湾。父亲一生吃苦耐劳,无论是条件艰苦还是环境恶劣,无论是居家谋生还是开展工作,他都能经得起困苦,耐得住劳累,总能看到他不停忙碌的身影。父亲一生勇敢顽强,从洪水中救妹,到进山剿匪,再到辽沈战役、抗美援朝,他都能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父亲一生清正廉洁,他管过物资,当过领导,始终能够坚持原则,做人坦荡,两袖清风,朴素节俭,留下无数的钦佩和称赞。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献了青春献子孙,献了子孙献终身的北大荒人。
2020年8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