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接触过这样的人，长得一般，有老婆孩子，勤勤恳恳养家糊口，不爱说话，即便开口，多半也是白开水。拉到北大荒，这种人在公众场合大多都是在犄角旮旯蹲着吧嗒着旱烟，脾气隔路生性，但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的人。
刚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连队时，我就赶上过这样的人。他是马号班的班长，大号轩文新。山东大汉，黝黑的脸庞，身材魁梧；只是两只罗圈腿走起路来一跩一跩地，像似有意亵渎他那魁梧的身材。听说他年轻时当过骑兵，罗圈腿属于此种军职的通病，管它先天后添都是得天独厚。
那时我在农工班，农工班的工作性质应季变更，农忙季节劳力紧缺，一次连队派我们几个女工加入马号班长期跟车装谷草。老轩要求严格脾气倔犟都不愿意跟他的车当他的副手。我心里有底，自告奋勇，即便知青是生猛海鲜，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人开涮的！
一挂马车配备两个人，装车时须一个在车下用叉子挑草，一个在车上码车，下面的拼体力，上面的耍技术，各有其所。码车技术性较强，车老板儿当仁不让，初出茅庐技术欠佳的副手只有唯一的选择——体力弱也得拼体力当壮工。车刚装时，老轩总是和我一起在车下挑草，我说，班长上车吧，待会儿不好码了。他说，不碍事，你们知青初来乍到，体力活要慢慢适应。遇上大的谷个，真费劲，心中暗骂那个没屁眼儿缺腚沟儿的打的捆，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将其崴顾到车上。见此境况，老轩及时地施教，他打的比方十分恰当，他说，体力活虽然没有技术但有窍门，小小秤砣能压千斤，那是在秤杆摆平的时候，秤杆竖起来了它就压不住份量了。所以挑谷个时要先较一把巧力，然后把插好谷个的叉子垂直竖起来，立柱顶千斤，举多高就不枉费气力了。实践一把，果真灵验。老轩话少，那是通常，与跟车的副手能没话吗？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发觉老轩的城府很深，颇赋底蕴，决不是一碗豆腐，豆腐一碗。我问过他过去的许多事情，时空叠印，虽然他讲得支离破碎，坐在高高的谷车上边，我却听得津津有味。环顾四野，凭眺远方，满眼风光尽收眼底，有一种欲穷千里的感觉……。
2009年回访名山，老轩是我急需要拜访的人，哪成想，老轩，他已经在人生的舞台上谢幕了。“访旧半为鬼，惊呼热衷肠”！
拉开历史的帷幕，崭露头角的总是那些叱咤风云的佼佼者们。历史青睐他们，后人欣赏他们，犹如欣赏一件出土的文物，没有人理会承载文物展示的底架。再过若干年，一代知青和老轩一样会淡出人生的舞台，谁欣赏他们这一批曾经承载北大荒天地的底架呢？天上没有北大荒。
发表于 2013-3-25 10:5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