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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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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07: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  倔  头

      我不知他来自哪里,因为这本是一块荒无人烟的土地,这里的人们来自五湖四海。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因为我已有37年没有见过他了,听说他已经去了天国,我似信非信,我都已经60岁的人了,他大我好几十岁,也该到安息的时候了。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家里人,因为我从来就没听他说过也没见过他的家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十三连的人都叫他老倔头,我也这样叫他,他好像挺乐意接受这样的称谓。
      他的个子不高,瘦瘦的,头发稀稀拉拉长着,脸上的肌肉早已失去了弹性,或许是饱经风霜的缘故,满脸的皱纹像一团乱麻挂在那里。他的牙齿也掉光了,上下嘴唇失去了牙的张力,无依无靠的往回缩缩着,有点像凹坑。后背可能是因为过度的劳累,像一把弯弓。皮肤说不出是黄是棕是黑,不知是天生这样还是后天打造。他走起路来全然不顾前后左右,摇摇摆摆的但又风快,两只胳膊弯曲着,不停的摆动,两条腿步幅很小步频很快地倒腾着,像是在竞走。我有时候真怕他摔倒了,但他从来没有,那怕是刮着“小烟泡、大烟泡”,他还是这样的走着走着。他长年就穿一身蓝了吧叽的衣服,冬天了外面再套一件灰不溜秋的破棉衣。他干活喜欢撸胳膊挽袖子,露出来的胳膊瘦的像干柴,那双手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他很少说话,也许是嘴巴漏风话不利落;也许是那让人听不太懂的口音;也许是他已经看明白了人世间的一切,不想再多说什么。
      老倔头是食堂烧火的,别看他貌不惊人,烧火可是在行,什么时候用多大的火,心里全有数。食堂的锅灶是回风灶结构,灶门、灶膛和烟囱呈U字型,烧火的人站在灶台的后面离地面约一米多深,身子猫点腰时眼睛正好与灶火平视。送煤口与灶火的距离有一米多长,所以煤铲子的木把也特别长,差不多有一米五这样。别看把长可煤铲子却不大,也就十公分宽十二公分长,要将这小煤铲上的煤通过一米多长的煤道均匀的撒在灶火上,那可不太容易。但老倔头要干起这个来就别提有多棒了,只见他胳膊往里一送手腕子一抖,那煤就薄薄的匀匀的不偏不倚的宛如天女散花似的添进了灶火中。蒸馒头需要冲火,二百来人吃饭的食堂,馒头一上就是好几屉,那时候又没有鼓风机,那气要是一下子上不来,这馒头就得塌屉。老倔头有招,他先把火烧到最旺,把水烧的一个劲的翻腾,随后就添两铲子煤小火闷着,完了就等着馒头上屉。只要馒头一上锅,他就用火钩子从下往上将煤火捅开几个口子,只见灶火就像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腾的一下窜了出去,受回风效应,那火就在锅底下围着打转,烧的那锅里的水是吱哩哇啦乱叫,大口大口的喘气,一会儿功夫,我们都在那“雾里看花”了,而老倔头呢,正在灶火间门口瞅着我们抿着嘴偷着乐呢。实际上他的这种烧法是运用“能量积蓄,一触即发”的科学原理,只不过当时他说不出来我们也不懂。我在炊事班烧火的那点本事还是偷偷跟他学的,论理说他应该是我的烧火师傅呢。
      为什么大家都叫他老倔头,其中的原因我不太清楚,顾名思义就是太倔吧!那时候有的知青一到晚上就想到食堂搞点吃的,如果是老倔头值班,那就没戏,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可大家在他面前就显的那么的不知所措,要赶上我们值班,这后门就开了。他什么都舍不得。我们摘出去不要的菜,他总是从里面再挑一些回来。烧出来的煤渣他总是再耙一遍,凡是带点黑色的他都要,他说这些煤渣与好煤掺在一起还可以二次燃烧。汽车队送煤来了,他自己一个人就把一卡车煤都卸了,如果我们要帮他一块儿卸,他倔犟着不让,他说怕煤把我们的手染黑了,那样做馒头该没人吃了。
      老倔头除了烧火还负责从连队菜地往食堂拉菜,有一次他从菜地拉回很多的韭菜花,他用一块洗衣板再加上好多的盐自己一个人在那使劲的搓。我在温州从小没有吃过这种菜,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后来从他话里明白这东西叫韭菜花,适合腌咸菜的。我记得是在冬天,食堂已经用火炉取暖,那天晚上是我和老倔头值班,吃夜班饭的时候,他从咸菜缸里弄出一小碗腌好的韭菜花,在另一个碗里放上一些干辣椒,用小勺在炉火上坐一点热油,然后往辣椒上一沏,就着热呼呼的辣椒油再往韭菜花上一浇,哎呀神了,香气四溢,满屋飘香,这个香味冲进鼻子占据大脑,就再也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消失过。热辣椒油拌咸韭菜花从此也成了我的最爱之一。

                                      柳鸿文作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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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07:4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宏文的这篇文章,感觉颇显功力。一个面相苍老,身体并不健壮的孤独老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他的勤劳,节俭,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老倔头在宏文的笔下活了,也勾起了我脑海中记忆里在北大荒接触过的这样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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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09:3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不是招待所的老倔头啊。山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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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10:5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石予民 于 2013-6-23 10:58 编辑
老上海 发表于 2013-6-23 09:30
是不是招待所的老倔头啊。山东人。

    茂桥说的很可能是同一个老倔头。招待所老倔头姓薛,管烧火墙。他侄子是新团部电工,部队复员没回山东临沂,直接到12团来了,跟我住同一幢小六户,住我隔壁。听说早就回临沂老家了。13连的老倔头姓什么?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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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23 18: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吴卫东 发表于 2013-6-23 07:45
拜读宏文的这篇文章,感觉颇显功力。一个面相苍老,身体并不健壮的孤独老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默 ...

谢谢卫东!北大荒像老倔头这样的老人不少,他们虽然话不多,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永远印记在咱们的脑海中。他们是好人,是我崇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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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23 19:03:4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茂桥和石大哥对此文的关注。这个老倔头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不知他姓名什么,因为年头太长忘了。后来有一次再回名山,我特意向十三连的人打听,才知道他叫薛采莲,山东人,他早已去了天堂。团部招待所也有一个老倔头,是负责烧水的,我也非常熟悉,因为我在招待所住了一年。听石大哥说他也姓薛,那他们是不是哥俩?北大荒这样的倔老头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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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19: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招待所老倔头那是真倔.团里来平果放在招待所里商业股长告诉他没他股长发话谁也不许看.团长和参谋长想看一看结果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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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19: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鸿文的文笔真好,把老倔头的型写绝了。老头叫薛传连,孤家寡人,说话含混不清。好像一直在13连。鸿文在连里当过司务长,对老薛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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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3 22: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鸿文你好,你的文章写的也好,使我们就看见了那么个山东的倔老头子,也使我联想起我们在八连食堂也有那么一个烧火的老孙头来了,其实我们在北大荒那些年身边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老同志,我们就是从他们的身上学习到了许许多多生活啊工作啊做人啊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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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9:4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木子 发表于 2013-6-23 19:14
鸿文的文笔真好,把老倔头的型写绝了。老头叫薛传连,孤家寡人,说话含混不清。好像一直在13连。鸿文在连里 ...

谢谢木子鼓励。论文笔,我很一般。我只因能写老倔头,是因为他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我和他在炊事班相处两年,那时他烧火,我做饭(我不是司务长,你记错了),整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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